远近高低(202)
“叔叔,都打开吗?”袁柳很快进入角色,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一手抓三瓶啤酒,全部开了后再拿杯子。这是袁惠方教的,“客人要了酒,你不要着急拿杯子,先开了他就不好反悔改主意,最后再拿杯子也不急。”这是妈妈能教她的生意小聪明。
再端上一盘盘菜,袁柳又收拾了两张桌子。到了晚上七点半后,饭馆生意就开始淡下来,翻桌没那么紧张了。袁柳坐在最里面一张桌上开始做题,做的是中考数学题。俞任上次提醒不能放松后,袁柳越发见缝插针找时间。晚上袁惠方上床休息了她还在屋内学习,睡觉时间从十一点推迟到十二点半。
袁柳的确聪明,可不像俞任那么聪明,俞任说有些地方自学是可以的。可她自学的效率有些慢,很多东西要别人点拨才能明白。低头做题时,客人和妈妈之间关于拆迁签约的闲聊她充耳不闻。大人们说到一个小高潮后店里忽然安静下来,袁柳也没听见,更不知道自己成为新的话题——王孝礼指着做题的袁柳对另两个客人道,“这小丫头,以后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袁惠方则用一种朴质的谦虚方式回应,“还有四年呢,哪里晓得行不行?”
做完一个章节后袁柳才抬头,瞥见袁惠方在费力地下腰抱装满碗盘的塑料筐,她忙放下笔,“妈,这个我来就行。”抬头看钟,已经晚上九点,客人们都走了,而白卯生的车还停在门口,宿海和毛信霞也来打招呼回家,而俞任她们并没有回来。
袁柳将东西放回水池,催袁惠方回去敷药休息,“我再收拾下就好。”袁柳说。
她很快将店内又整理擦拭干净,但没有关门,而是继续坐在店内边学习边等。这会儿知识点就没那么容易进脑子,因为她满心思索的是俞任。
快十点时,远远走来俞任和卯生,卯生抱着盖上了衣服已经睡着的小小,她侧头看着俞任,两人说说笑笑,俞任还伸手轻轻打了下卯生。这样的亲密是不同于袁柳和俞任的,瞧在眼里的大半个大人一时有些羡慕——她在和俞任独处时,除了依赖、信任,还有有形无形的尊敬。尊敬就是秩序,尊敬也是挡住袁柳攀爬的一面墙。
在尊敬的光环下,袁柳只能眯着眼远远看俞任,她不能像卯生那样开着玩笑,嘻嘻哈哈地看着俞任。
“诶,小柳还没关门?”俞任看到店里的灯光,将一个外卖袋子从背后拿出递给袁柳,“幸好卯生坚持买一份,小海碰不到了,但是小柳可以吃点。”
“刚刚忙好,正要准备上楼休息呢。”袁柳说,她谢过卯生,又站在台阶上定睛看着俞任。
不晓得为什么,总是通勤裤、衬衫外套羊毛衫风衣的俞任让袁柳每次都有新的认识,她觉得俞任的身材恰如其分,俞任那头短发的发脚总温柔地贴在后颈,俞任眼镜上弯弯的眉毛和鼻梁上深邃明净的眼神搭配得耐看又气质出众。语文老师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袁柳听到这句话就觉得它为俞任量身定做的。
卯生说俞任,吃的送到了,我送你回家,要不你妈又要说我。
俞任回头,眼神还有点嗔意,“卯生,我看错你了吗?怕我妈妈说你才送我?我在你心中没一点地位吧?”
听了这话的袁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浑身发麻,而且那股麻意通向一个目的地:心脏。她多想俞任也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可惜她不够格。
因为俞任伸手摸摸她的头,“晚上别熬夜啊。”
袁柳只有点点头,用乖巧伶俐的姿态对接俞任的怜爱。她不想仅仅乖巧伶俐,可这幅模样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反应。
“小柳,姐姐回家了,快关门。”俞任和袁柳今天见的第一面就在一分钟内结束了。袁柳站在店前送她上车,看着她走过驾驶座时伸手拍了下卯生探出的脑袋,“我才不坐副驾驶,我要陪小小在后座。”
白姐姐应该让那个大哭的俞任慢慢走出来了。袁柳对着车里的两人挥手,她的身影在车灯的照耀下被镀上毛边似的光芒。她就那么孤伶伶的,在已经喧嚣褪去的街头看着越来越远的车内的身影。
忽然,车停下了,俞任打开车门朝袁柳做了“回去”的手势。袁柳笑了,随后听话地回店里拉上门,从缝隙看,那辆车在她关门后才重新起步。
俞任在车内按着太阳穴,“这孩子像长大了,看着很随和,眼睛里总有股子我看不懂的东西。”
“不是谈恋爱了吧?”卯生问。
“胡说,小柳比同届的孩子小,才十三周岁。”俞任马上否定这个猜测,再说,她成天忙着帮店里,哪有时间谈恋爱?
“那可未必,我那会儿天天学戏还要上学也没耽误啊。”卯生说,她们今天聊得挺多,因为等座,快七点才吃上烤鱼。吃完又去散步消食了很久才折返。俞任说西线无战事,城中村的大变样在稳步推进,连袁阿姨都签了约。
卯生问你家里那位院长呢?最近嘀咕我什么?
俞任笑出声,“她怀疑咱们都不行,但是好像很开心我没出去开房。”
但卯生始终不会问的是齐弈果,俞任上次哭过一场…后就像没事发生一样。卯生开了会儿车上了主道,俞任则撑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卯生,现在我天天生活在柏州,可它变得太快了,有时我有种陌生感。”俞任在卯生身后说。
“和人也像。”卯生唱,“咫尺间情愫难通,空惹下满腹惆怅。”人和地方有时就难通情愫,因为都在变化,不够熟悉,也没有深刻的感情。你看看这钢筋水泥,不都是一个模子吗?
俞任笑,“卯生,有时不得不佩服,戏文信口唱来,还真对时机。”她又咂摸这段《追鱼》中的唱词,无端端的,想起今晚灯下袁柳的身影,这孩子眼神里她看不懂的,好像就有“惆怅”。
第150章
和邵胜威谈离婚的毛信霞本来住娘家,可她父母说嫁出去的女儿带着孩子住娘家这么久不像话。言下之意就是让毛信霞回丈夫家。
袁惠方咬紧牙关装修好的第二套房子派上了用场,她租借给毛信霞一套,两家对门而居。费用本来便宜上好几百元,可毛信霞不干,“惠方姐你的房子被拆,有好长时间都得自己租门面开店,这不是小开支。”
两个人还约好重新找开店地址时尽量也找隔壁门面,这下就有点难,拖了大半个月才在柏工大斜对门的斜对门街道咬牙租了门面,费用是城中村的两倍还多,位置也偏到了姥姥家——大学生们要消费就得多走几分钟到街口,旁边还是建筑工地。
签了协议的袁惠方在家和女儿算账,“分咱们一百二十平的大房子,五十平的门面,另外还有面积补偿款六十三万,加上其它搬家租房补助不到七十万。这钱不能动,得存起来给你留着以后读书结婚的。”
袁柳则觉着有些可惜,“妈,咱们买的两套房子空了几年,没赚租金还是亏了。”
“那不是没钱装修吗?”袁惠方说,“还要防着刘茂松,他这段时间还到处打听我分了多少钱呢。”
“要紧吗?”袁柳说他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吧?你们都离婚了啊。
“我看他是皮痒。”袁惠方舒口气躺在新家的沙发上,“就是你毛阿姨难咯。”邵胜威不同意离婚,毛信霞只能在调解无效后提起诉讼,但诉讼讲究个证据,毛信霞手头没过硬的证据。
袁柳将这事儿也告诉了宿海,又瘦了十多斤的小姑娘说那我要去找我后爸出轨的证据。我跟踪他,拍他出轨的照片不就得了?袁柳以为她是说说而已,连着两天没看到宿海上学后她才发觉不对劲。
连毛信霞都以为宿海在正经上学,再赶上双休,宿海说要去健身房,她也当了真。周日晚上,毛信霞在袁惠方家生意萧条的馆子吃晚饭时,脸色红扑扑的宿海冲进店,第一句话就是“我饿死了”。
袁柳给闺蜜盛了满满一碗饭,宿海低头吃得气吞山河,看得毛信霞笑,“你慢点。”吃到第三碗时,毛信霞说你这一天不白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