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303)
幸好宿海只睡了四十多分钟,她抽手取水瓶,喝了一大口后揉揉眼,“呀,要到了。”
在离开站点的人潮中,大姑娘看到前方两个女孩亲昵牵手,其中那个高点的攻气全开。她还在走路时抽空瞄丰年,副教授挪开视线,避开陌生人的善意相认。
两人避开车站人流,特意出站等出租时,此时又看到那两个女孩过马路,大姑娘说一准儿是一对,丰年点头,“挺般配的。”
大姑娘又拉丰年的手,从她急性阑尾炎发病那天起,就老这样儿,丰年说小海你长大了知道吧?
“我知道啊。”宿海甩起两人的手,“我有点儿凉。”
“今天三十七度。”丰年无奈。
“我体寒。”大姑娘面不改色。
我就是想试试,究竟这是什么感觉。如果有点儿什么感觉,是不是次次都一样?大姑娘说以前谈恋爱和男孩子牵手,觉得他们掌心好硬,你手心虽然也有老茧,总体上还是很软的。但是你肩膀像花岗岩,还有你这人就像头驴,抽一鞭子才迈一步。
“咱们不是在谈恋爱啊。”丰年看着宿海,“小海,你是不是生病后察觉到了人生的荒凉,想找片绿洲歇歇脚?”
“当我听不懂呢?说我发-春对吧?”大姑娘眉头往一处挤,大眼睛迷茫地看丰年,最后定格在她眼中,“宋姐可以和你谈,我为什么不行?”
丰年顿时有些惶惶,她伸手,下意识地要开始像演讲一样地讲理,但是大姑娘已经抓住她的细胳膊,“坏丰年,别把我当小孩子,我有三套房,马上开自己的店当老板娘,三围合理,身高出众,脸蛋你瞧瞧——”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哪点儿差?”
不就是学习不好吗?但是你不是成天夸我“看山还是山”?说我有哲学的灵魂?有这个灵魂我还读什么书?哦,我这么积极主动地和你大半夜说话,白天还给你买小笼包葱油饼,穿得这么漂漂亮亮的,我图什么啊?大姑娘指着自己的粉色露脐小T恤和破边牛仔短裤,“我一大清早就在家剪这个边儿,就是为了露到大腿。”我图什么啊?大姑娘边说边继续扯着牛仔裤的长线头,还抬头问丰年,“这个高度可以不?”
图什么?丰年指着自己,“图我肤浅?”她笑时眉毛弯下,和原框眼镜的弧度呼应,显得整个人有些狡猾。她的玩笑没能转移宿海的注意力,丰年发现她的脸非常认真,清澄的眼睛虔诚地等着自己的答案。
“我……这个对我太突然了。”丰年说你很好,不用图什么,很多人都想和你谈恋爱的好。可是小海,我没房子,第一个月工资还没拿到手,从小家里就很穷,你看看,我这个头也没你高,眼睛比你小两圈……丰年数落着自己的缺点,被大姑娘一句话截住,“那宋姐喜欢你什么呢?”
“也许是……书呆子气吧。”丰年说,小海,你真的不必和我成为恋人,我做姐姐不好吗?丰年一直觉得每次和宿海出门都会有点幺蛾子,没想到这次直接捅破了天,这姑娘竟然大马金刀地直接问出来,“我为什么不行?”
“你就说吧,你喜不喜欢我?”宿海扯完了线头,拍拍手傲然看丰年。
“不是那种喜欢……”丰年回答。
“得。”大姑娘叉着腰仰头看太阳,像和黑子进行着什么加密通话,过了几分钟,等一张脸晒红了,丰年有点慌,“小海?”
“没事儿,坏丰年,这可是你说的。我这么积极主动还被你泼冷水,以后我可让你高攀不起。”大姑娘眼睛似乎有点红,反手指向身后的小超市,“我生气了,你给我买个花脸!”
第214章
总监格劳瑞啊的新店在八月下旬开业,门前花篮堆了两排,连附近的初中生都凑了游戏氪金钱给她送来一捧花,当着表情复杂的毛信霞的面儿喊她女儿,“海姐。”宿海说妈我那几回派出所不是白进的,但是您放心,我也是有家有业的人了,不会那么冲动。
两个比格劳瑞啊还大一岁的学徒工穿着齐整的套装发广告单,指着前方显眼的店名,“海派一剪”,五折酬宾。单子发到了丰年手中,她看着身边的俞任,老同学说挺像那回事儿的,咱们得多支持。
本就犹豫再三的丰年想了想,“你替我捎带礼物吧,我学校还有点儿事。”
俞任捞她胳膊,“丰年,小海可是你从小看到大的。”丰年这段日子上班积极,下班准时,社交活动仅仅限于和俞任及小英姐,以及拒绝母亲宋绘香递过来的相亲搭子。和宿海则明显冷淡,俞任察觉到了,她问丰年是不是和小海有什么事儿?卷毛副教授说没事,小海挺大气的。
“人家大气不是你小气的理由。”俞任说丰年,这次你不去当面庆贺,以后修补关系就很难了。
丰年抓着拳头,咬牙说,“好。”
其实省城一游后宿海并没怎么让丰年“高攀不起”,而是“冷攀不动”。大姑娘回柏州就一头钻到新店面,装修招人忙得很。两个人再也没有夜间的长聊,丰年甚至想,“大姑娘是不是转性了?不愿意再和自己做朋友?”
果然是决绝的少年人呐,爱不成就不来往。丰年面子不值钱,被俞任说了通后抱着两个大玩偶进了“海派一剪”,先看到她们的是毛信霞,开心地说你们来了就好,别破费。
而总监格劳瑞啊的丸子头梳得油光水滑,为了突出她的身份还挂了个硕大的圆形金色耳环。脸上的妆容也是浓颜系,眉毛描得粗而长,假睫毛卷得力道十足,在淡蓝色鼻影的烘托下,显得更高的鼻梁以及大红唇活活给她增龄五岁以上。
当了总监的格劳瑞啊再也没穿她的豹纹大妈样式,而是穿了身定制的制服式蓝色小西装,里面规规矩矩地搭白衬衫。
她看到丰年和俞任,笑容一顿,又抱着俞任跳了一下,大约觉着这动作和身份不符合,立即改成了老成的拥抱。抱到丰年时,大姑娘伸手,说谢谢丰年姐姐。
丰年本该欣慰的,这一刻心里却像被蒙布又捶击了一下,她说,“小海,恭喜你。”和大姑娘握手很快,宿海抽回,“中午我请客,咱们去吃火锅。”
抠了好些年的大姑娘舍得掏钱请客,这是长大的标志。丰年说“好,一定去”,俞任分别看了眼这俩,和丰年坐下后才小声说,“不是吧,你们俩这么客气?”
“俞任,这就是人情。”丰年和俞任靠着理发店的小吧台喝了会儿茶,终于等来了老饭搭子们。卯生说这必须得宣传,说完就递手机摆姿势,拉宿海拍了几张照片后在那儿苦思,“怎么写才更好呢?”
印秀说我来编辑,“柏州大学正对门的‘海派一剪刀’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小妹妹创立的,她年纪不大,却手艺精湛,给我剪了好几年的头发。”配上卯生和宿海的照片后即发出。
“保不齐你的超话粉丝们来这儿剪头碰运气呢。”印秀将手机还给卯生,偷偷替她拍拍下身后衣服蹭到的灰尘。
袁柳也悄悄进了店,将一套化妆品塞给宿海后就默默坐在俞任身边,两人相视一笑后,俞任给她倒茶。女孩却盯着俞任喝过的杯子,被俞任轻瞪一眼后吐了下舌头。
吧台很快挤满了五个人,两对加一只落单的,丰年没有眉来眼去的对象,一直在看手机,偶尔抬头瞧瞧宿海的反应——大姑娘已经开始动剪子,这家店的第一个客人是以前城中村的王阿姨。丰年的第一剪待遇落空了,她摸摸自己的头发暗啧。
俞任和印秀在一起就三句不离生意,卯生坐在一边倾听,发现比她听得更认真的是袁柳。小姑娘明目达聪,还能不时加入到谈话里。卯生在对话中落单,她看丰年,“咱们出去买点喝的来?有家奶茶店不错诶。”
丰年被冷得有点儿不自在,即使是白卯生的邀请她也答应了。两人出门到奶茶店门口排队,卯生说印秀爱喝百香果的,丰年说小海要海盐奶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