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未来见过你(58)
即便现在想起来,滕时心里依旧会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些孩子里最小的才六岁,大的也不过十一二,而当他们当中的人站出来转动电流旋钮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害怕或者犹豫,那一张张稚嫩的脸上甚至连愤怒的情绪都很微小,只有彻骨的冷漠和冰寒。
当把死亡的镰刀放在他们手里的时候,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地挥了下去,平静地获得了属于他们的迟来的正义。
这种平静真的很可怕。
那是经历过太多折磨、常年心极度扭曲却又无能为力,最终形成的一种强行淡漠。
只有不在乎才能不痛苦,他们在苦难中被迫将正常情绪一点点磨平,最终形成了某种不正常的坚不可摧。
刀起刀落,他们淡漠地按下开关杀死护工的时候,亦如同当年护工们淡漠地按下电击椅的开关。
邪灵被杀死,却在在他们灵魂上留下了印记。
“其实那些护工都是罪有应得,”祁南槿吞咽了一下,“他们虐待儿童,还涉嫌跨国人口贩卖,确实该死,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我一点都不同情他们,”滕时轻声说,“但是动手的不该是那些孩子。”
祁南槿说不出话来。
“阿槿,”滕时忽的问,“你说如果当时我没有把奚斐然救回来,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些孩子,滕时就总想到奚斐然,心里就会翻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不安和揪心。
上一世的奚斐然会不会也侥幸逃脱了奚家灭门惨案?
如果是的话,他后来怎么样了呢?有没有顺利长大?
是不是也被送到了福利院里,他会不会经历了和这些孩子们一样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受到的创伤根本无法想象,带着这样严重的心创伤,又会成长为怎样的人?
反社会人格?心变态?还是……承受不住直接自杀?
“奚斐然那个小家伙鬼精鬼精的,肯定有自己的判断,他和大多数孩子不一样,”
祁南槿不想让滕时胡思乱想,顺势把这个沉重的话题转移开。
“哎对了,你知道吗,你让我跟奚斐然说,不让他来医院看你,直接去学校报道上学的那天,他还闹来着。”
滕时有些惊讶地回过头。
“急的嗷嗷叫,非要过来找你,”祁南槿有点吃醋地哼哼,“说真的,我发现奚斐然挺粘你的,之前在地牢里他也是,奋不顾身的。”
滕时重新靠回椅背上眯起眼睛:“他那是怕我凉了,没人养他了。”
“不是吧,”祁南槿凑过来:“我感觉赵阿姨那件事之后,他就变得真的很关心你,怎么办阿时,他不会跟我抢你吧。”
滕时笑了一下,没把祁南槿的话当真。
“我认真的!”祁南槿叫。
滕时睁开眼,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祁南槿,那一瞬间祁南槿忽的有些恍惚,感觉滕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长辈在看小辈,有种语重心长的感觉:
“就像你说的,奚斐然太聪明了,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我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帮他的人,他当然会表现出关心我。”
祁南槿:“你是说他关心你不是出于真心?”
滕时肯定地摇摇头:“不是。”
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两个人,谈什么真心。
更何况是有仇怨关系的对家,又更何况是缺乏安全感、不易相信别人的奚斐然。
那按在他胃上的小手,以及地下室里紧张到掉眼泪的表现,都是因为奚斐然关心他自己,而不是关心他滕时。
——如果不帮滕时按着胃,滕时会不会生气,之后会不会不对我好、欺负我?
——如果滕时死在地下室里,那我会不会无家可归?
这才是奚斐然内心深处最真实潜意识,这一点,或许连奚斐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滕时看得非常明白。
奚斐然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真正对他付出真心,好在自己也不图这个。
滕时心想,好人做到底,把他养大成一个心正常的成年人,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与此同时,学校。
正坐在四年级二班教室里最后一排的奚斐然正看着窗外发呆,忽然一个纸团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奚斐然把纸团捡起来展开,前面几排顿时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偷笑。
第42章 霸凌
“喂,小矮子,你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孩一屁股坐到了奚斐然的桌子上,“我们学校不好进,你什么来头?”
他的屁股正要压住了奚斐然书本的一角,奚斐然看着被压皱的书本微微皱眉,但心想着自己刚上学一周,要和同学友好相处,于是忍住了。
“我从南方过来。”他道。
男孩嗤笑起来,周围的几个男生也跟着窃笑。
刚才朝奚斐然扔纸团的瘦子讽刺道:“谁想知道你老家是哪的,超哥是问你家里是干什么的,听不懂人话吗。”
奚斐然烦得要命,从他来的第一天起,班里以叫马超的小胖子为首的小团体就在找他麻烦。
其实也怪自己太傻,刚上学第一天,他怕自己年龄小,被周围比他大两岁的同学们看不起,所以故意在课堂上一个劲儿举手回答问题。
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举动,让班里的同学都开始讨厌他。
没有人喜欢积极份子,尤其是这个积极分子年龄比他们都小,还深受老师照顾。
奚斐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踩了第一个雷。
“我看见他刚入学的时候,是高三的祁南槿给他办的入学手续。”有人在一旁说。
坐在他桌上的马超问:“祁南槿是你什么人?”
祁家在崇景还是有实力的,如果奚斐然和祁家有关系,那还是不要轻易动的好。
奚斐然忍住烦躁:“他是我远房表哥。”
之前他和祁南槿商量好了,他的身份特殊,为了不给滕时带来麻烦,不要告诉别人他被滕时收养的事情。
甚至在外人面前可以装作不认识滕时,如果有人问,就说自己是祁南槿家的远房亲戚。
“远房啊?”周围窃笑一片,既然是远房,多半就是穷亲戚了,之前根本没有人听说过祁南槿有这个亲戚。
在学校这个排外又势力的微型小社会里,奚斐然轻易的暴露了自己没有靠山的事实,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你和祁南槿长得没有半点一样的地方,这远房得有多远?别是八杆子打不着,死皮赖脸的往人家身上蹭呢。”
奚斐然忍无可忍,站起来:“借过,我要去厕所。”
马超从他桌上跳下来,往过道里一杵,双手叉腰坏笑:“你去呗。”
他长得又高又胖,往那一站把整条路都堵死了。
奚斐然知道他故意找麻烦,心说不要跟傻逼一般见识,扭头就要走另一条路,却忽的被人在脚底下绊了一下,人扑通一下就摔倒在地上,身后哄笑声一片。
奚斐然趴在冰凉的地板上,拳头攥紧。
就在这时,上课铃忽然响了,数学老师走了进来:“都回座位了,上课了,后面的干嘛呢围在那?”
周围人一哄而散,奚斐然从地上爬起来,坐回座位上。
老师:“这节课咱们做个小测,班长来,帮我把卷子发给每列第一个,往后传。”
教室里顿时传来一片“啊?”的倒吸凉气声。
“啊什么啊,把课本都收起来。”
老师卷起教案在桌上敲了两下,忽然发现自己没带水杯:“拿到卷子就开始写吧,别交头接耳,我去办公室取个水杯。”
老师离开教室,刷拉拉的传卷子声音响起。
奚斐然坐在最后一排。
卷子从前排往后传,传到奚斐然前排的女生,她忽的回过头来,有些同情地看了奚斐然一眼:“没了。”
奚斐然伸头看去,只看到坐在坐前面的马超和他周围的男生们正在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