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未来见过你(316)
朝思暮想的事情就在眼前,却让奚斐然慌乱了起来,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十分的准备,却在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生出了某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再等等。奚斐然深呼吸。
不要打断滕时的庆功宴,等能和他独处的时候再上前。
太阳从海平面上落下,四周暗了下来,只有船上灯火通明,烟花从船上绽放开来,将夜色点亮起无数绚烂的色彩。
船头的人们在Party,而滕时却不在那里。
奚斐然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一个人来到了无人的船侧,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漆黑的海水中翻涌起的浪花。
明明是愉悦的日子,然而滕时的眼神却淡漠如海,里面没有一丝光。
奚斐然跟了他好久,看到了很多事:滕禹没有来,他的手下来了,对着滕时一通指责,滕玟也没有来,只是寄来了一只打碎的手表,宣泄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恶意和诅咒。
好像同时全世界都在祝福他,又好像全世界都在抛弃他。
滕时静静地看着大海,奚斐然忽的有种很荒谬的感觉,好像滕时打算从那里一跃而下似的,这个想法让奚斐然浑身都冷了,立刻要扑出去,然而滕时并没有动,下一秒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背靠在了栏杆上。
奚斐然下意识向后撤了一步,又躲进了黑暗里。
滕时的脸色很苍白,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他今晚喝了太多酒,那纸糊的胃肯定在难受。
奚斐然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转身走了——他要去船舱里给滕时拿一杯热水和胃药,等到出来的时候,他要走到滕时面前,向他介绍自己,然后亲自把水和药给他。
临走进船舱的前一秒,奚斐然听到滕时好像接起来了一个电话。
“真可惜你来不了,”他听见滕时说,“否则我还可以欣赏一下你现在脸上的表情。”
奚斐然心下了然,对面应该是蒋洲成。
滕时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可以把他送进大牢,蒋洲成应该在垂死暴怒呢。
奚斐然一清二楚,因为滕时掌握的关键证据中,有很多都是他暗中送到滕时面前的。
真好,奚斐然冷笑,以后再也没有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会跟着滕时了。
他去船舱里接了水,拿了胃药,总共不超过两分钟,再回来的时候正看到服务生从滕时面前走过,滕时还在打电话,顺手从托盘上又拿走了一杯香槟,举起来喝了。
奚斐然皱了皱眉,正要上前,忽的看到滕时脸色一变,然后痛苦地按住了胃部。
奚斐然心里一紧,心道叫你不注意,果然胃痛起来了吧,他立刻加快了脚步,距离滕时只剩下几米。
忽的,滕时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
啪!哗啦!——
香槟杯子掉落在地碎成无数的玻璃碎片,同一时刻,天空中最后的烟花从空中坠落。
滕时单手捂着上腹跪倒在地,膝盖触底发出一声让人心颤的闷响。
奚斐然猛地丢掉手里的东西冲了过去抱住他:“滕时!”
毒素迅速起效,灭顶的剧痛让滕时的脸色瞬间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了出来,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让人根本无从准备。
奚斐然死死抱着他,然而滕时全身都在抖,痛得在他怀里、剧烈挣扎,然后大口大口的黑红色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奚斐然目眦欲裂:“医生!!!快来人!!!”
滕时挣扎着抓住了他的衣襟,他的桃花眼是涣散的,里面映射出奚斐然惊慌到极致的倒影,那是他们时隔十多年的第一次对视。
奚斐然感觉他在看自己,却又没在看自己,然后那只沾满血的手缓缓从他胸口滑落了下来。
那一刻,奚斐然感觉自己跟着一块死了。
“医生!!!”奚斐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叫救护飞车!!——”
……
“死亡时间,01:18。”
“真可惜,才36岁。”
白布盖上,推进医院的太平间。
“一代天才就这么落幕了。”
“谁能想得到?”
“哎。”
灯光熄灭,一切归为安静。
夜色深沉,医院地下的太平间里一丝声音都没有,死亡的病人会暂时安放在这里,等待家属将他们领走火化或者埋葬。
忽的,墙角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机器在动。
下一秒,太平间角落里的四个辅助AI绿莹莹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通过磁悬浮飘到了冰柜前。
其中一个抬手输入冰柜的密码,咔的一声打开了门。
刷——
滕时盖着白布的尸体被从格子里缓缓推出来。
四个AI各行其职,一个负责刷卡,另外两个负责推车,还有一个负责放哨。
没过多久,医院的后门滴的一声开了,火速将滕时的尸体运上一辆了纯黑的飞车,借着夜色的掩护,纯黑飞车迅速起飞,驶向了机场的方向。
第210章 从头再来
回忆的画面仍在继续飞速闪过,奚斐然站在虚空中死死攥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踉跄后退,他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了,胸腔里像是积了满满的一腔水,让他有种溺水的濒死感。
即便知道上一世和这一世没关系,滕时此时此刻还好好的躺在床上,但是在回忆中亲眼目睹滕时的死亡,那种巨大的痛苦却还是把他攫住了。
明明还没有和他说上话,明明只差一步之遥。
我有那么多的话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和你说一句我是谁。
泪水模糊了视线,然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有那么一刻奚斐然几乎分不清自己是谁,他瘫倒在虚空中,痛得胸腔都仿佛碎裂开了,连灵魂都被撕扯成了碎片。
手心里明明还残留着滕时的温度呢,他不明白滕时怎么就死了。
然后他想起来了,滕时吐了好多血,根本止不住。
“来人!!!快叫救护飞车!!——”
……
人怎么能吐那么多血呢,他当时慌乱的下意识去接,接得满手鲜红。
甲板上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人们慌张失措呼叫着救援,但是他什么都听不见,眼睛被刺目的红蒙住了,耳朵里只能听见滕时痛苦的喘息。
他做梦似的明白了过来,喃喃地抱着滕时安慰:“胃出血了,我就说你喝了太多的酒,怪我,没早点提醒你。”
海风凉得刺骨,寒入骨髓冻得他直发抖。
周围的人声小了,变成了死寂般的沉默——那血实在是太多了,超出了人能承受的范围。
奚斐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滕时的身体变得很冷,仿佛温度随着海风被带走了,他连忙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滕时身上,试图让滕时暖起来,发现无果之后终于开始慌乱地看向周围。
“能借我件衣服吗,他好冷。”
人们围站在那里,没有人动,他们脸上的表情尽是悲切,仿佛一个个写着倒计时的墓碑。
奚斐然看不懂他们的表情,没人帮他,他就把滕时抱得更紧,贴在自己怀里暖着。
忽的有人从他怀里扯滕时,他下意识激烈反抗,周围的人七手八脚的拉住了他,然后他才意识到那是救援人员。
救护车呼啸而去。
怀里一下子空了,奚斐然坐在甲板上,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塑。
“他是谁啊?”远处传来微小的窃窃私语,“看上去和滕时关系很亲近?但是没见过啊。”
“亲戚或者朋友?”
“哎,可怜。”
他是谁?
今天是他们这辈子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四目相对,也是第一次面对面相拥。
他是一个影子,是一个暗处的幻觉。
对于滕时来说,他谁也不是。
他在镜子面前练了无数次如何向滕时开口,猜想过自己面对着那双漂亮得过分的桃花眼可能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上桃花眼底放大的瞳孔。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告诉滕时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