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未来见过你(321)
以前他几乎天天都要来滕仲云的办公室汇报业务,然后在获得滕仲云的指示后,仰着高傲冷峻的脸孔走出来,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姿态指挥着公司的业务推进。
作为滕家当时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他甚至都不会瞟一眼窗外,那些庸庸碌碌的人们从来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他的关注点在天上,在凡人够不到的位置。
然而现在他忽然发现,他已经有两周没有进过滕仲云的办公室了。
他从云端落了下来,坐在咖啡厅里和小荷享受阳光,牵手在公园里散步,享受着生活最朴素的一点一滴,活得倒比从前更像人了。
“你来了。”滕仲云坐在沙发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他,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示意他,“坐。”
滕禹吞咽了一下,手指因为紧张而下意识掐入掌心:“我站着就好,父亲。我今天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件事情,有关滕氏集团和我的未来。”
滕仲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他如鹰隼一样的眸子半眯着,深不见底的瞳孔注视着滕禹:“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滕禹深吸一口气:“从小到大您都教育我一切以家族的利益为重,我也做到了,我用了二十多年为了家族呕心沥血,做到了身为滕家长子应该做的一切事情。但现在滕玟长大了,他比我更年轻,更有拼劲,我们都想让滕家更好,在证明自己的过程中我们的冲突和竞争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我甚至……”
滕禹的嗓子哽住了一瞬,他想起了自己在医院的车库里一拳揍在滕玟身上的场景。
“他是我兄弟,”滕禹的嗓子有点哑,“我不想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滕玟的能力已经完全支撑起滕氏集团的未来,而我已经占据了那个位置太久,是时候该让位给更合适的人了。”
滕仲云凝视着他:“你想离开滕氏。”
滕禹上前,将进门时就拿在手里的报告放在了滕仲云的办公桌上,那薄薄的几张纸仿佛承载了千斤的重量,在放下的一瞬间滕禹感觉无比沉重的担子从自己肩上卸了下来。
“这是我的离职申请书。”
他又向后退了两步,回到自己刚才站的位置,隔着偌大的实木办公桌和滕仲云对视。
很多年前的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为滕氏集团奉献一生,他姓滕,这是他的家、他的根、他从生到死都会一直坚守在这里,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滕氏,也没有想到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心里的坦然竟然大于留恋。
滕仲云低头看了一眼滕禹的离职申请,手指摩挲着纸面:“你从滕氏集团离开之后想要做什么呢?”
滕禹的神经一松,滕仲云对于他离开的事情反应似乎比预想中要好:“我打算自己开办公司。”
自己开公司,成立自己的一番事业,脱离滕氏集团的庇佑,把自己的价值用在自己热爱的地方。
滕禹和滕仲云说了自己的设想,滕仲云点了点头:“嗯,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话,我同意。”
滕禹愣了,他本以为还要经过一番晓之以动之以情的恳求甚至争论,没想到滕仲云就这么同意了。
滕禹庆幸的同时,心里却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已经做好不求回报,把公司的一切都让位给滕玟的准备,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而滕仲云毫不挽留,立刻同意让滕玟取代他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受伤。
原来,不是舍我其谁,是谁都可以。
“这些年你为公司付出了很多了。”滕仲云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滕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只比滕禹稍微矮几厘米,虽然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没有压低他的身板。
“我让你们兄弟两人竞争,其实也是为了你们好,”滕仲云说,“活得太舒服的人不会有什么出息,尤其是像你们的出身,没有点外在压力,人就废了。”
滕禹低头认可:“没有父亲的栽培,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你们都长大了,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小家,就像雏鹰总有一天会飞离原有的巢穴一样。滕仲云看似随意提起,“对了,你的女朋友叫……”
“小荷。”滕禹答。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在滕仲云面前提起小荷,可能是因为滕仲云从小对他的关注都在事业上,从未关注过他的私生活。
这样的提问让他感觉到了某种莫名的压力,他不习惯滕仲云参与他事业以外的人生。
滕仲云点了点头:“小荷,好名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哪天带过来让我见见。”
滕禹应了一声。
“对了,事情虽然定了,但是也别那么着急走,公司上的事情还是你最熟悉,有些业务正在关键,还需要你帮忙。”
帮忙两个字言重了,滕禹立刻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说就是,我一定处好再离开。”
滕仲云敲了一下耳耳机,滕禹的AI立刻收到了一份文件。
“这是洪武市的项目,对于公司的发展很关键,”滕仲云在他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幽深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底,“做完这个项目再走,也算是让全公司的人看到你的成就,对这些年的付出有个完美的交代。”
*
滕时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可能是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更知道生命的珍贵,即便这一世他已经没有了会因为疾病而忽然英年早逝的风险,这种意识还是一直存在着。
从某种程度上奚斐然和他在这一点上很像,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不闲着。
最近智语公司又在飞速发展,发布会的频率快得让业界啧舌,人工智能很快推陈出新,变成了人工智脑,AI直接和大脑连接获取信号,方便程度又提高了一个层级。
追根究底奚斐然这么拼的原因和上一世是一样的,为了滕时。
他觉得自己现在还配不上滕时。
当一个人仰望着另一个人久了,会产生追逐的动力,也会形成自卑的惯性。
以前奚斐然觉得这种自卑没有什么不好,他从骨子里就认为滕时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自己比他差也没什么,但自从那种崇敬变质成了爱情,一切都变了,他拼了命的想要摆脱那种自卑,和滕时齐平并肩,却发现这条路非常的难。
有的时候他甚至有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觉得滕时的身体差也挺好,这样自己就可以一直照顾他了,他总算在某些方面弱于自己、需要自己。
归根结底,还是不安全感在作祟。
但他又真心的希望滕时好,希望他健健康康百病无忧,不受半点病痛的折磨。
这两股念头在心里一搅拌,把奚斐然本来就敏感的心脏扭成了形状诡异的麻花,哪哪都别扭。
直到他被那天掉下来的灯砸了一下。
那一下砸得他神清气爽,英雄救美之后整个人都顺溜了,之后的几天走路都笑,以至于滕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点什么受虐倾向。
“奚斐然,”滕时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后腰还疼吗?”
周末的商场里人不少,奚斐然上午来商场微服私访,视察崇景市最大的智语公司专营店里人工智脑的销售情况,事实证明市场的反馈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专营店门口的长龙排得老长,人人都想要先换上最新的AI设备。
奚斐然听完了市场营销的老总的汇报就买了中午的电影票,让自动驾驶飞车把滕时从公司接了过来,大周末的别总忙着公司,怎么着也轻松一下。
“早就不疼了。”
奚斐然和滕时并肩走着随口答,距离电影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原本想买私人影院的票,和滕时来个二人世界,奈何周末生意太火爆,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了正常电影院的场次,心里还有点小遗憾,忍不住叹了口气。
滕时心里一惊:“!”
不疼了这么遗憾?
滕时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那……你喜欢鞭子吗?”
奚斐然回过神来:“鞭子?驯马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