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70)
“什么什么,场外人?”沈勤益惊呆了。
“今日虽冷,却也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我估计,应当会有人选择在院子里晒太阳、品茶。只要打听一下那院子隔壁两邻住的是谁,今日又有何人拜访,应当就能知道陈云尚想把这些话说给谁听了。”何似飞解释完了。
其他三个人显然没想到这么多弯弯绕绕,更没想到何似飞仅凭陈云尚最后那句反常的话,再加之一些细节,就推断出一条逻辑链出来。
“你你你这是包青天在世吗!”沈勤益嚷嚷。
“似飞这也太厉害了——嘘!我好像看到了县太爷的马车,这个方向……难道刚坐在隔壁院子里的是大人??”陆英赶紧压低声音。
周兰甫摇头:“我猜是大人的夫人,这个时间县衙应该还没下值,咱们大人勤政,应该不会这个时候出来。”
第 58 章
知县夫人的马车无疑再次佐证了何似飞的猜测。
沈勤益重新捋了下何似飞说的话, 发现了一个华点——“所以似飞你刚才真的是装自己不懂人伦的吧!陈云尚想要陷害你小小年纪风流事一堆,你就反将他一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太绝了!”
何似飞:“……”
虽说事实确实如此, 可配着沈勤益夸张的语调,他感觉自己好像后世影视剧中出现的黑莲花。
不管黑不黑吧,反正他确实不白就是了。
陆英一向不会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身边人,对沈勤益的话他颇不赞同:“似飞兄肯定是真的不知道, 勤益兄不要妄加猜测啊。”
何似飞:“……”
陆英与沈勤益依然各执己见,谁都不能说服对方。
这个话题最后只能以各回各家作为终止。
翌日, 何似飞听了一早上课,午间留在老师家吃饭。期间余管家进来过偏厅一次,给老师呈了一张写了何似飞昨日所做诗文的纸,随后……何似飞就被留堂了。
余明函倒没有让何似飞讲昨天诗会的事情, 他相信自家弟子可以处理好这些。但就何似飞这首诗,余明函深深同他说道一番。
总结下来就是——“这诗文写得确实好, 但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有如此感慨, 要是为师给你的压力太大尽管说, 老夫并非那般刻板严肃之人……”
何似飞赶紧说是昨日被那些书生给刺激的。
他又不是圣人, 听到别人挤兑自己还能无动于衷。何似飞再怎么心思深,也不过是两辈子都没活过二十岁的少年罢了。
余明函听完后,不禁捋了捋胡子,没好气地笑道:“少年人就是气性大。不过能把脾气用在诗文上, 还创作的如此精彩,似飞啊似飞, 日后你要是想发脾气了, 就去写诗,说不定百年之后, 人世间多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名句。”
何似飞:“……”这回真的压力太大了。
余明函也只是说说而已,他也知道写诗就跟写字一样,心境不同,写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会有微妙差别。古往今来那些佳句不少都是在特定情境下诗人的有感而发,但并非所有这样的情境都能写出好诗。
总的来说还是可遇不可求。
不过,似飞能在小小年纪就写出《可叹》这样的诗作,日后在诗文方面的造诣定然不容小觑。
想到这里,余明函吩咐余枕苗给自己热一蛊酒。
得一弟子如此,当浮一大白!
再说那知县夫人,她虽然被陈云尚的话气得不轻,但到底涵养过人,暂时并没有把那日听到的事情告诉自家相公。
陈云尚到底还是个书生,寒窗苦读十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考中秀才、举人,成为一个有声望的人。
再说,人总是会变的,浪子回头也经常有之。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知县夫人只是告诉一些关系要好的朋友,让她们给自家孩子挑选夫婿的时候,千万不要选那陈云尚等人。至于余老的关门弟子,何似飞倒是不错,只是年纪小了些,家里孩子婚事不着急的可以再观望观望他。
何似飞最近发现了一个奇怪现象——他常去的城东书肆居然有人在誊抄他的诗作,而且还不止一人,看那两人手边堆叠的纸张厚度,应该已经誊抄了不少。
因为何似飞常去这家,书肆伙计是认识他的,见他疑惑,悄声说:“何小公子,当真誊抄的不算少,有三十来册呢,都是咱们县城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派小厮来点名要的。”
何似飞:“……为何?”
他可不觉得自己这连县试都没考的人的诗文能被县城中这么多人家一致看中。
书肆伙计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我听掌柜的说,小公子的诗作写得真好,最近流传的那首《可叹》,茶馆里都有人念呢!”
何似飞直觉缘由应该不如这么简单,但他问不出更多,自己也想不到其他更深层的含义,只能买了一些近月来新出的论著,结账走人。
多看时事论著,这是老师要求的,让他得紧跟朝廷动向,这样在科考时写出来的文章才不至于脱节。
只是,在何似飞不知道的地方,一些超出他知识范畴的言论正在发酵——
“诗文很精彩啊,只是这少年怎么还没去参加科举?”
“对啊,我挑女婿倒也不是说对方必须得考个秀才,但何小公子既然师承余老,怎么着都该有科考名次的。”
“姐姐们未免也太小瞧余老的弟子了,我看啊,这何小公子日后定是要去京城的,从绥州到京城,八百里路啊,到时如果娶了我家闺女,我还舍不得闺女舟车劳顿的赶路呢。”
“那就让何小公子独身进京赶考——”
“这可不行,万一他在京城又娶亲,咱们木沧县这天高皇帝远的,消息传回来后,黄花菜都凉了!”
“哎呀,何小公子今年才十三岁,我看看啊,今年是辛卯年,院试三年两场……得排在癸巳年,那就是后年,他十五岁,考中秀才后正好到娶妻的年纪。”
在何似飞被别人已经惦记到他十五岁考完院试时,辛卯年才悄悄过去。
年关刚过,寒冬腊月,何似飞在家不过呆了三日,便重新坐上赶往县城的马车。上月他回家那会儿,县试的告示还没出来,何似飞等人只知道是今年二月考县试,但具体是二月九号还是十一号,暂时都没个定数。
“今年少爷十四岁了。”陈竹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个汤婆子,笑容愈发温柔。
“嗯。”
何似飞闭着眼睛,背靠车厢,看似在休憩,其实如若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唇角微微有些紧绷——他其实是在紧张的。
何似飞鲜少有这种感觉,他一般要么是运筹帷幄,要么就是拼死一搏,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一个‘死’字。
可如今他却为一个月后的县试而紧张着。
即便县试最坏的结果就是‘今年不中,明年再来’,比那个‘死’字可谓要轻松很多。但何似飞这个死都不怕的人,此刻却在去县城的路上紧张起来。
真有够没出息的。
何似飞心想。
其实主要是被氛围给影响的。
何似飞现在眼前还浮现着爷爷奶奶那满含期待的双眸——老两口种了一辈子田,好不容易能‘望孙成龙’,当他们的目光从那耷拉又沉重的眼皮下投射出来的时候,何似飞的肩膀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
这要是考不中,真没法交代。
今年从县城一同出发的还有高成安与陈云尚,只是这两人是去郡城,而不是县城。
郡城距离牧高镇较远,坐马车得十日左右,现在已经元月初三,他们自然得早点去,好熟悉熟悉考场。
经历过上次诗会的不欢而散,三人关系全都是不咸不淡的,就连高成安同陈云尚之间都好像有了些许嫌隙。
还好郡城与县城不算同路,两辆马车只是一起出了牧高镇就分道扬镳,避免不少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