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153)
接完水,又如厕后,何似飞便在自己号房里躺下了,可能是因为白日没怎么睡,这会儿居然睡意缱绻,加之不用担心腿脚不能伸出号房,何似飞没什么顾忌的睡了个舒坦觉,翌日卯时方才醒来。
他用葫芦里的水沾湿布巾擦了擦脸,正好开始下发考卷、答卷、草纸。
何似飞拿到考卷的第一件事还是检查题目无误。
今儿个的检查比三日前要省时得多,这第二场的答卷虽然同样是二十张,可是考卷上只有五道题。三篇策问,两首诗赋。
何似飞此前还以为后面每一场都跟第一场类似,有八道策问题以上。
没想到这第二场只有三道,不过要求比第一场的高,要紧跟时事、言之有物。
何似飞心想,第一场的策问好像只是要求了‘言之有物’,可他都依照自己写策问的标准,横纵对比、紧跟时事、言之有物,另外,语言顿挫抑扬,华丽之余却不显得堆辞砌藻,反倒是朗朗上口。
不然他第一场也不会答得那么慢。
于是,原本计划着午间不要休息,实在太困就拿出老师在木沧县给自己准备好的参片,将其含在口中的何似飞:“……”
三道策问啊,今日午间短短的睡一觉,依然可以写完。
至于两道诗词,更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监考的士兵便发现第二场、第三场考试时,这个‘何家少爷’比第一场睡得还放肆。
他实在不能理解了——同伴们都说这考试是一场比一场难的,可这个明显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何少爷怎么会、一场比一场放肆?
第九日,士兵已经心如止水,目光不再频频落于何家少爷身上。还是看其他努力的书生才会心情好!
可其他书生的膀子还是让士兵看不惯,他不自觉的又去看了何似飞。
啧,瞧瞧,这会儿才午间,少年已经把考卷、答卷、草纸分别摆好,悠然舒坦的在号房内烤熏鸡。
第 122 章
何似飞也是第一回知道, 原来秋闱的策问是分等级的。
第一场策问要求同院试一般,只是题目问得稍微比院试深一点,且题目量比院试大, 算是初步加大难度;
第二场题目问得更深,同时还要求纵向对比各朝代,横向对比各国家的具体情况,需言之有物;
第三场题目深度同第二场一般, 但问题只局限于某一细微处,最大程度的避免了学生在自己不了解的情况下胡乱搪塞一通的事情出现。
而何似飞在同‘知何兄’思辨时, 已经有了横纵对比的思维水平,也就是第二场乡试策问中所要求的考生素养。
自从他去年八月考完院试,至今年八月,这一年间, 用心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将四书五经中的圣贤之道同现实实际相结合。此间他虽然没有行万里路,去过那些知名的名山大川, 却是真正的‘读万卷书’。且何似飞还不止于此, 他真正同各行各业各年龄段的人交流, 仔细了解过他们的生活情况, 甚至有时候还亲身体验他们的劳作。
这些都是何似飞的阅历。
八日前,何似飞看到乡试那么多题目,虽然基本上每一道都会做,可心里还是非常有压力的。
毕竟他的目标可不单单是乡试, 今年八月考乡试,明年二月考会试, 四月殿试……期间虽说有六到八个月的时间, 可他还得从木沧县赶往京城——隆冬腊月赶路去北地,若遇到大雪封路的情况, 少说也得两个多月。
也就是说,何似飞考完乡试后,基本上没多少时间再同老师请教学问了。
因此,看到乡试第一场那么多考题,何似飞心中压力一下就上来了。
可后来的第二场和第三场,显然是一个‘找自信’的过程,何似飞渐渐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格参加会试的。
因为题目数量少,何似飞甚至颇有闲情逸致的将诗赋题写了个(其一)(其二)(其三)。
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好写,何似飞才收了笔墨,将自己书篮里的最后一只烟熏鸡撕下半边,打算中午吃一半,晚上吃一半。
至于明早,明早他就可以离开这狭小又闷热的号房,回去沐浴梳洗。
这九日,他几乎天天都要出两三身汗却不能洗澡,何似飞自己都要开始嫌弃自己。可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因为明日一早才能统一放考生出贡院,提前交卷也只是交了卷后继续缩在号房内。
外面那一排士兵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这群秀才老爷们从人模人样变得……邋里邋遢、人嫌狗厌。
不过谁让考试规矩如此呢?与其觉得受罪,不如发奋苦学,一次考中。下一回,就是在会试号房内挨冻答卷了。
何似飞外面的士兵观察了一圈秀才老爷,发现还是这位‘何家少爷’,一直到最后这日,都可以称得上‘人模人样’。
旁人每日一觉醒来连撒尿都顾不上就开始打草稿,写答卷,这位何少爷呢?他起来后先给布巾上倒点水,随后颇有闲情逸致的擦脸、擦脖子、擦手腕,擦身那是顾不上,毕竟供水有限,剩下的还得用来喝水吃饭。
虽说士兵也觉得何少爷这样每天擦洗,可以避免自己因为脸上黏腻而答卷兴致缺缺。但每日午觉一睡就是一下午,这当真说不过去吧?!
可偏偏士兵对于秀才老爷们做什么完全没有置喙之权,只要秀才们不违规,士兵便只能负责监视。那些可以检查考生答卷,甚至叫一些睡着的考生起来答卷的考官们才不会在这么炎热的条件下出来巡视。
于是,让无数学子叫苦不迭的后六日科考,何似飞过得反而比前三日还要轻松。
收卷后,考生们彻底放松下来,但不像之前一样在巷道里三五成群的聚集扎堆。
这回考完,他们一个个都瘫倒在自己号房内,一动都不想动。
太累了。
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
第二场考得已经够难了,他们几乎要把自己会的、跟题目能扯上关系的细节都想出来,全写在答卷上,可心里总是不踏实,觉得似是而非,连觉都睡不好,晚上还在想这策问究竟该如何回答。
哪想到第三场……
第三场他居然考了鼓乐!论其在排兵布阵、民间节庆、大型祭祀等方面的作用以及变迁,甚至还问如何改才方能最大程度的鼓舞士气!
潘琼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他除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好像就想不出其他的了。
大热天写这玩意儿,他觉得自己迟早要疯。
何似飞看到这题目,神情倒没有丝毫波动——对于一位将‘雅’字发扬到极致的大学士而言,确实是会问出鼓乐问题的。
潘琼想着离自己而去的第三场考试答卷,想想那些不难、不过分刁钻,却就是让人回答不上来的题目,终于还是恶向胆边生,深吸一口气,决定着了邹子浔后,再一同去找何兄聊聊。
潘琼将裤腿挽在大腿处,整个人一副马上下地插秧的打扮,拖着一个同样打扮的邹子浔站在何似飞的号房门前。
潘琼回头看看自己一路走来那些睡得横七竖八的秀才,再看看脸上依然干净,眸中含光,精神头也没有丝毫萎靡的何似飞,不解道:“何兄,咱们几日前明明差距不大的……怎么……”
现在他们几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自个儿闻着身上的味道都受不住,而何似飞他却好像没怎么变……
何似飞摸了摸下巴,还没感觉到有胡茬长出,不过这也正常,比他大一岁的沈勤益就是今年开始长胡子的。
尽忠职守站岗守卫的士兵听到这位秀才老爷的话,几乎快要控制不住的替何家少爷回答了——每天像个小姑娘一样梳洗,还天天睡午觉,能有多累?
何似飞道:“后面两场考试题目数量少,休息的时间就多,我便有精力偶尔梳洗一番。”
潘琼:“……”
邹子浔:“……”
果然,这才是他们熟知的何似飞大哥!第一场考试结束后说自己答卷写到第三日,还耗费了大半截蜡烛的何似飞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