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66)
第三种是何似飞自个儿改良的馆阁体,老师虽然说了‘藏不住锋’,但又说让他继续练下去,过段时间就能写得很好了;
第四种……是真的拿不出手,那便是何似飞的草书。沈勤益曾打趣他:“都说有狂气的人草书写得好,咱们似飞诗文做得那么好、看得我都想要张扬一番,但这一手草书完全配不上好诗啊!”
何似飞闻言并不气恼,他两辈子都没怎么练过草书。上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勾心斗角的算计着买氧气,这辈子则在准备科举,一有时间就在练柳体和馆阁体,草书自然写不好了。
余明函在觉得何似飞特别有书法天赋时,让他写过狂草,看了后就被何似飞这手草书给弄得半晌无言。
比起其他任何人,余明函是最能知道何似飞狂气——毕竟那是能写出自己日后想要位极人臣,遑论肱骨之臣还是恣睢之臣的少年啊。
可这一手狂草,真的只能看出‘草’,太潦草了。
无言后,余明函想到什么,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似飞啊,比起约束自身,恪守规矩,你比我强。”
——要不是为了自己的目标,日复一日的练柳体、馆阁体,何似飞的狂草能因为没练过而写得这么糟糕吗?
想到何似飞日复一日的坚持穿着单衣跑步,想到他勤勉练字、背书,余明函心中就对这孩子愈发心疼。
谁能猜到,这个时节穿着单衣都不会冷到发抖的少年,去年这会儿已经给自己裹上夹袄了呢?
心疼归心疼,但能看着何似飞一步步长成自己所期待的样子,余明函就忍不住浮一大白!
得一弟子如此,夫复何求!
十月一过,十一月初,又到了何似飞每月去回春堂诊脉的日子。
每月一诊脉,这是余明函要求的。他说京城那些备考的少年郎,在科举前几个月,几乎每一旬都要让大夫上门诊脉,确认身体足够康健,能撑得住一场科举考试才行。
不然,他们宁愿让孩子不参加科举,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冻死在科考的号房里。
今日来诊脉的不只是何似飞,还有沈勤益、周兰甫和陆英。
对于科考前的注意事项,何似飞自然不会瞒着朋友,他和陆英都要在两个多月后参加县试;沈勤益则要参加院试。
至于周兰甫,还没报考乡试。此趟来,是受二弟之托,当个中间人,让二弟跟似飞能搭上话的。
何似飞的身体经过一年膳食调养,运动调理,外加自己年纪小,正是成长发育的时候,脉象自然十分健康,年迈的大夫给他连个注意事项都不留,便叫下一位来号脉了。
周兰甫则悄悄带着何似飞去了后堂,周兰一早已候在此地。在周兰甫放帘子的时候,周兰一对着何似飞深深一揖,神色恳求,言语恳切:“何少爷,冒昧请您来,是因为、因为我对陈竹情根深种,但、但最近不知为何,陈竹对我避而不见,我……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见他,如果他不方便,可以不见我,但能否请何少爷帮忙带话……我、我……”
周兰一虽然说的断断续续,逻辑却十分清晰,可见是之前打好了腹稿的,只是临场发挥太紧张,这才磕磕绊绊的。
对于感情一事,何似飞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
他此前让陈竹去县衙帮忙的时候,已经料想到现在的场景——如果周兰一真的如同陈竹在乎他的那样,同样在乎陈竹,那么周兰一应该会在这时来找自己。
何似飞虽没经历过感情一事,但知晓‘感情付出的双向性’,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感情维持注定是不长久的。
周兰一比何似飞要年长三岁,身型也比他壮实,按理说气场风度应该能压过何似飞这个不足十四岁的少年。但周兰一这会儿在何似飞面前支支吾吾的说话,气场委顿,却丝毫不显得突兀。
周兰甫站在门边,如果有外人来他就会吭声。
现在外面静悄悄的,周兰甫便偏头去看屋内的两人。
乍一看,周兰甫未曾察觉有什么不对,再看第二眼,周兰甫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微微倚靠着窗棱的少年身上,站姿有些懒散,身型也是单薄瘦削的。但无端的,气场就是能稳稳盖过他家二弟一分,不多不少的一分——让人有压力却又不会觉得突兀。
周兰甫心里忽然泛上一个念头,何似飞这……真的是那种高门大户才能养出的矜贵公子哥儿吧。
第 55 章
交谈进行的很顺利。
周兰甫应该提前跟周兰一提过陈竹在何似飞这儿的地位, 因此,周兰一并没有以‘周家二少爷’的身份来跟何似飞谈买下陈竹卖身契的事情。他的一字一句里不仅有对陈竹的情谊,还有明显的尊重, 是那种对于同样有独立人格的同类的尊重。
周兰甫注意到,在周兰一谈起陈竹的时候,何似飞那淡淡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他身上。
周兰一的这些心里话,周兰甫也是第一次听, 见二弟有如此尊重哥儿的觉悟,他自个儿都吃了一惊。
——二弟这样的想法, 当真是十分难能可贵了。
那么,二弟应该算陈竹的好归宿吧。
周兰一以为何似飞会跟自己一样震惊于这份难得的尊重,却不料何似飞面上始终神色淡淡,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此事值得惊讶一样。
那边诊脉开药的速度不慢, 这里周兰一也只能长话短说,将希望何似飞给陈竹带的话说完, 便千恩万谢的送别了。
出门时, 周兰甫压低了声音问:“似飞, 你……不觉得兰一这样的想法很难得吗?”
何似飞这会儿才惊讶的微挑眉梢:“什么想法?难得?”
居然跟周兰甫完全不在同一条脑回路上。
周兰甫只能解释, 何似飞明白过来后,不禁莞尔:“兰甫兄,在婚配一事上,大家对男子的要求, 是不是太低了点?”
这下轮到周兰甫不理解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这时代书生,周兰甫确实很难理解何似飞的意思——对待成亲一事, 男子能尊重女子/哥儿便是难能可贵, 而女子/哥儿却需要敬重丈夫、温柔贤惠顾家听话乖巧……
何似飞对此没有过多解释,离开回春堂后, 四人还要赶赴一场诗会。
——对于诗会,九月十月的主题有秋收、赏菊,十二月一月有严冬、腊梅,唯独这十一月,可怜见儿的夹在两个上好的时节中间,再配上冻人的气候,着实让人提不起写诗的兴致。
因此,大部分人不会在这时举办诗会。
往年此时,学子们大都喜欢蹴鞠、投壶、登高等锻炼的活动。有家底的人还会租借几匹马去享受骑射的快乐。
可这场诗会的举办者是高成安。
前日,何似飞下学后,刚拐过县衙后的巷子口,还没走到自家院门前,远远就见有一个陌生小厮在门口徘徊。
陈竹最近在县衙照顾那些年幼的哥儿,何似飞白日里一般在余老府中,因此,家里是没有人的。这小厮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何似飞走到近前,接过小厮手中的请帖,同时习惯性的摸出一点碎银赏给小厮。待他看到请帖上大大的‘诗会邀请’时,眉头微蹙,对那还没走的小厮说:“小哥,抱歉,麻烦告诉你家主人,此旬休沐我已有约了。”
小厮显然没料到何似飞居然会拒绝,他愕然的垂着脑袋,声音小得仿佛嗓子眼儿里抠出来:“何、何公子,我家少爷说,他已经许久未见您了,这回真的想要同您叙叙旧……”
何似飞将信封打开,这才发现,落款居然是高成安。
到底是表亲,何似飞便答应下来。
周兰甫那边同样,到底曾经同窗过两个月,也答应下来。
至于沈勤益,则是听说何似飞和周兰甫都要去参加诗会,自己同样要跟去不说,还拉上了陆英,理由是大家身为朋友,就要要有福同享、有诗会一起参加。
周兰甫依然经受不起沈勤益的打趣,偏头看了何似飞一眼,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忍不住开口:“勤益、阿英,不是我们不想同你们一道,只是那高、高兄近年同我们无甚交流,突然相邀,我们不晓得其底细,便不敢贸然邀请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