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165)
何似飞眨了眨眼睛。
第 131 章
乔初员听到棋子砸在木质地面上当啷清脆的响声。
紧接着, 是长久的安静。
在乔初员余光里,那位送何解元来的镖师,已经不断贴墙远离, 生怕自己听到什么……被主子灭口。
“真不愧是行伍出身啊,反应机敏。”乔初员暗暗感慨。
一挡板之隔的车厢内,何似飞眨去眸中强烈明暗交错后的失明感,目光从薄薄的眼皮下投出, 落在近在咫尺的少年脸上。
整整一年未见,乔影模样分毫未变。
同样的, 何似飞也能感觉到乔影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他稍微有些紧张,但在老师常年的‘训练’下,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波澜不惊,甚至就连手中棋篓, 都一动未动。
——棋子掉落,是方才乔影没把控好距离, 撞进他怀里才散落的。
马车隔音并不好, 再加上此刻正值白日, 地点在京城城门口, 外面人流如织,说话、叫卖、争吵、吆喝声连成一片。
可这一片漆黑的马车里,只有他们俩。
马车里分明没点火炉,也没有任何取暖措施, 虽包裹的严实,可还是盖不住地冻天寒的气候, 冷得紧。
但乔影手心还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强烈的想见到似飞的念头散去后, 那些自小就学过的礼义廉耻逐一跳上心头,乔影忽然意识到, 这里是京城、他是哥儿打扮,并非行山府和罗织府的‘知何兄’。
就在乔影内心天人交战时,只见何似飞身子稍微前倾。
——两人距离本来就没多远,何似飞这么一靠前,乔影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却见何似飞只是低头去捡地板上的云子。
两人身高都不低,偶尔膝盖处传来细微的触碰感,都让乔影手心的薄汗再添一层。
不知道马车内沉寂了多久,可能只是一小会儿,乔初员听到自家少爷的声音:“似飞,我、我帮你。”
乔初员:“?”他一颗心都吊起来了,等似飞少爷回答。
可接下来又是一片安静。
乔初员不知道马车内两人如何交流,亦或者是似飞少爷给了自家主人什么示意,自家少爷下一句话终于正常起来,说:“那我帮你整一整书箱。”
乔初员的心终于回到胸腔,他忍不住抬头看天,被太阳的光晃了下眼睛。
乔影将何似飞书箱里的东西一点也不见外的一一翻看,就连放在书箱第二层的衣服也没放过。
最后,他拿走了书箱最后一层的两个小木雕。一个是外部有镂空的花枝,里面则是一只老鼠,但有别于普通田鼠那样瘦长的身体和尾巴,这只老鼠放大了头部,雕刻出‘二头身’的样子,使其看起来憨态可掬、讨人喜欢。
另一只还是鼠,不过这是站起来的,其头身比例同正常老鼠一般,但稍微放大了耳朵和牙齿,看起来比上一只还要憨。
丙子年生、属鼠的乔影抿了抿唇,心中泛起开心。
这俩木雕虽然小,但摸上去走刀很流畅,而且这样的老鼠形象他几乎从未见过,一看就是似飞先画下来然后雕刻的。
乔影知道何似飞平时去赶考,喜欢带着锉刀和木块,偶尔得空了便练练手,同时还能让自己静下心来。但这回,似飞不仅带了木块,还有两个成品木雕,送给谁的……不言而喻。
于是,接下来乔初员又听到小少爷说话,只不过这次多了点雀跃:“怎么不见老虎?再雕一只老虎一起……”
乔影的话在何似飞抬眸瞬间骤然卡顿。
他、他究竟在说什么!
黑暗中,何似飞看不出乔影究竟脸红了没,他抬指在他颊边碰了碰,知道外面有人在听,没多说其他,道:“下回雕。”
“……嗯……好!”
-
当晚,何似飞住在了京中的‘三元客栈’,听说,当年余明函进京赶考,就住在这里。
不过当年这还是个小客栈,后来因为余明函名声大噪后,客栈住宿的书生不知凡几,加上掌柜的善经营,又接连挪了几次地,几十年下来,这客栈已经是京中排名前几的大客栈了。
既然是大客栈……上等客房一天住宿二两银子又六百文,好像也不算特别贵。
先前何似飞所料的没错,乔影在京中知名度很高,加之他如今的未嫁之身,除了各项文会、花会、武会、围猎等,其他时间不得随意出门。
这回能在城门口等他,还是特意换了辆普通马车的。
不过随着绥州解元何似飞入住三元客栈的消息传出,何似飞这边拜帖不断,乔影即便是乔装打扮了,也难在同何似飞单独相处。
两人只能暂时分开。
京城的寒冬比绥州要冷上许多,即便是何似飞,在腊月这个天气,也不敢嚣张的只着单衣。倒不是说他扛不住冻,只是万一惹上风寒,头昏脑热的无心读书,二月的会试怎么办?
因此,他在单衣里穿了层薄薄的夹袄,抵御这腊月的风雪。
翌日,套了夹袄的何似飞走出客栈,没急着前去老师给他说的那户人家,而是找寻能租的小院。客栈花销着实有些大,一日二两银子又六百文,一月便得接近八十两银子。先前余叔过在京城租个一进的小院,一年不过四十两银子罢了。
何似飞先找了京城的房先生,房先生看过他的身份文书和解元功名,确认他有租房资格后,眼睛都亮了——十五岁的解元公子!
虽然公子的穿着上看不出家底,但能培养出十五岁解元的人家,一定颇为有钱。
于是他十分热情:“公子你现在租房最好了,年前大家都急着用钱啊,那房子抬不起价,定能租到物美价廉的房子。您看您是想租在哪个城区?”
贡院在城南,何似飞道:“南城区。”
一番交涉后,房先生带何似飞前去看了两座宅院,都有些破旧,有个屋子甚至还漏水。
房先生是个人精,悄悄打量着何似飞的神色。
何似飞道:“我想找个租金四十两左右的,先生不必再消磨时间,直接去一些带家具的院落吧。”
房先生见何似飞知道行情,心知自己看这书生年纪小就想宰一宰的念头落空了,再下一个院落便符合了何似飞的要求。
一进,五间房,不临街,除了锅碗瓢盆被褥外,一应俱全。一年租金四十两银子,如果多添五两银子,房先生这边还能帮忙送一批新的被褥锅碗等。
何似飞不想自己再挨个去买,便打算加这个银子,没想到一位海棠镖局的镖师忽然过来,低头对他说了几句。
于是,那位房先生便只收到了四十两银子的房租。
房先生看着那位镖师离开的背影,喃喃:“公子您要通过镖局买这个?他们的东西虽然便宜,但你得挨个去挑啊,不如我的方便。”
何似飞未置一词,只是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且画押。
房先生见有四十两银子入账,眉开眼笑,道:“公子豪爽,您给我留个地址,我拿去给东家签字画押后,再将契约给您送去。”
当天中午,何似飞便收到了房先生送来的契约,租期一年,租金四十两银子。
于是,下午他便打算去找老师说得那户人家。
何似飞一路跟着地址行进。京城的贫富两级分化十分明显,繁华地带是真富丽堂皇,但杂居民巷等地方也是真寒碜。
这里的巷子窄小/逼仄,地上前几日下过的大雪没有人扫,也不知被多少人踩踏过,成了黑色。今日天气回暖,消融成了一滩滩泥泞的水洼。
偏生这儿的排水不到位,融雪后的泥水就在地上横亘着,一脚一个泥印子。
何似飞踩在还未完全消融的雪上,淌过这段路,终于到了此家门口。
这家是土墙、木门,门槛上坐着个正在吃烤甘薯的小孩,小孩抬头看了看他,又继续低头吃。
何似飞笑着问:“小孩,这院子里可有一户姓石的人家?”
小孩说话带着一股京味,道:“哥哥,有的,不过我爹说他们家晦气,不让我跟他们家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