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122)
乔博臣:“……知、知道。”
杨有许捋了捋胡须:“看来何似飞的名声已经传到二公子耳中。”
乔博臣微微有些紧张,不知杨大人打得什么哑谜,静静等待他下一句话。
“此场院试案首,乃是书生何似飞,”杨有许笑着说,“本以为巡抚严大人同本官性格迥异,应该在选案首上争执一番。哪想到,本官一眼就看中的答卷,巡抚严大人同样看中了——正是这位何小公子。他才思敏捷,算学功底扎实,且语感惊人,文采斐然,三场考试五篇策问,无一不是精品。就连那首诗,放到京中学子举办的诗会里,定然也是极其出彩的。这样的才学、这样的年纪,有望弱冠之年以前中进士。本官有意收他为门生,还请二公子帮忙牵线搭桥一番。对了,本官观那严大人似乎也有此意,因此,还请二公子……速度快些。”
乔博臣道:“下官定竭力去牵线。”
杨有许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二公子。”
与此同时,府衙外等待放榜的童生,以及他们的父老乡亲已经着急的心脏狂跳——今年能有八十余人中秀才,可得有他们家孩子啊!
在众人都无比紧张之际,总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诶,不晓得在场诸位听没听过我们‘财源滚滚赌坊’,距离辰时还有一刻钟,大家请尽快为自己心中的案首人选下注!买定离手!一刻钟后便能揭晓结果!”
‘赌’可能是每一个人埋藏在最深处的天性,听他这么一嚷嚷,立刻有人应和:“来来来,老子等得心慌慌,你说说,能给哪些人下注,我听听里面有我儿子没。”
“案首预备人员一共有十七位,如果今年案首不在这十七位中,咱们赌坊给每人退回两倍的押注钱!”
众人听了这句,立刻来了精神。院试考生有一千余人,这赌坊怎么就能确定案首一定在这十七位中?本着可能从赌坊那儿薅到羊毛的心态,大家仔细听了下去。
“按照赔率来看,十七位中赔率最高的是行山府的张逸品书生,一赔七;……排在倒数第二的是咱们罗织府罗家的大公子罗京墨——”
赌坊伙计的话才说到这里,立刻被人打断:“怎么可能,罗公子赔率应该最低才对,他可是第一个出考场的!”
“就是就是,罗公子赔率多少,我买一百文,押他中案首!”
“伙计,你先说说谁赔率最低啊。”
“赔率最低的啊,是行山府今年四月的府试案首何似飞公子!”
冷不丁被人点了名,何似飞自个儿都愣了一瞬。他知道自己的名气,在行山府还行,但在这比行山府富饶了数倍的罗织府里,他能入围那‘十七案首备选人’,都是这赌坊在抬举他了。
怎么可能赔率最低。
“我不信,你们赌坊是不是有人操纵啊?”一个男人嚷嚷,随后买了一百文钱的罗京墨中案首。
伙计笑嘻嘻的收钱登记摁手印,说:“不是啊,咱们就是按照下注的钱数算的。买罗公子中案首的有一千二百两银子,可买何公子中的呢,足足有七千多两银子,这不是一下就把赔率拉低了么。”
“操,谁这么不长眼去给你们赌坊送钱。”
“那何公子才十四岁,而且四月才中的府案首,这会儿连中小三元可能性真不大啊。”
“……”
在百姓你一言我一语中,何似飞转头看着身侧的知何兄,直到将他看的耳廓泛了红,才偏过目光,对那伙计喊了句:“买那七千两银子前,何似飞的赔率应该挺高吧,按照规矩,放榜后也该按照买入时的赔率给押注者报酬罢。”
伙计笑着应声:“这是自然,在那位下注七千两之前,何公子赔率是十比十二,也不算高赔率。诶诶诶,快放榜了,快放榜了,快看!”
“居然真是——”
“何似飞案首!”
“连中小三元!”
“十四岁的连中小三元!”
“恭喜何公子!”
“何公子方才还说话了,现在人呢?诶?”
何似飞早早拉着知何兄的手腕,带他出了人潮。
乔影被似飞拉着手腕,看着少年紧绷的下颌,心中开心之余,又无端慌张,他明知似飞不好赌,自己押注就算了,还压了七千两银子……
可他也是看不惯似飞赔率偏高啊。
何似飞还是第一回从知何兄脸上看出这么惴惴不安的神色,尤其他一边不安,一边还偷偷瞄自己。这会儿即便有天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来,只是道:“知何兄真大手笔。”
要是他没中案首,这七千两银子——普通三口之家一年攒五两银子,攒一千四百年才能攒到的银子,就一下打水漂了。
“我……”乔影低着头,眼睫颤了颤,乖乖道,“我下回不赌了,你别气。”
站在府衙石狮斜后方,身负杨有许大人托付的乔博臣:“……”
他这幺弟怎么回事!!!
他恨不得对着乔影咆哮,你这样的话,成亲后还不得被这人吃得死死的!啊!
就在乔影想要拉一拉似飞衣角,再说一遍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肃然道:“大人。”
正在偷听的乔博臣被这声铿锵有力的‘大人’吓得差点神魂出窍,见幺弟跟那何书生都看过来,赶紧负手往府衙内走,假装自己只是路过。
乔影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倒是何似飞,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昨晚,他就见着人站在岸边,频频望向他和知何兄。因为此人旁边是乔初员那很有辨识度的壮硕身型,何似飞便把他当作知何兄家里的侍从。但听到这声‘大人’……
此人应当是知府大人吧。
侍卫守着自家少爷,连守一夜是常事;但知府在岸边守夜……即便说知府守着自家儿子或者弟弟,这也说不过去。毕竟知何兄年纪不小,已经并非不懂事的顽童了。
除非、除非知何兄还有别的身份……不能夜不归宿的那种。
乔影再抬眸时,何似飞已不动声色的敛起情绪,并且,乔影发现似飞握着自己手腕的力度正在缓缓、缓缓、缓缓地减轻。
当何似飞的手离开自己手腕那一瞬,乔影心头也是一空,他胸腔里当即泛起一阵酸意,想到一会儿还要别离,眼眶一下就红了。
“似飞。”乔影嗓音里带了哭腔,“我以后真的不赌了,你别气。”
第 99 章
然而, 纵使他哀求一般的说出这句话,何似飞依然沉默不语,并且, 手也没再握回来。只是正不着痕迹拉开两人距离的身形顿了顿,然后就保持不动了。
正处于慌乱中的乔影显然没发现这点细微的动作,情急之下,用食指和拇指拉住了何似飞的袖口。
何似飞只感觉自己心脏猛地一跳, 这才想起方才‘知何兄’说的话,回道:“没气。”
乔影没反应过来, 抬头看他,眸中全然是来不及遮掩的难过和后悔。
何似飞道:“知何兄,我没生气。”
他垂眸看‘知何兄’捏着自己袖口的手指,压住内心各种杂芜纠缠的情绪, 缓缓的调整回从前语气,道:“知何兄可要随我回客栈, 稍后报喜的官差就要过去了。”
乔影忙道:“去!咱们不能耽搁了——嗝——”
听着自己这声哭嗝, 乔影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其实他平日里都挺坚强的, 鲜少哭泣, 要是放在往常,情绪才不会波动如此之大。只是一想到今日同似飞分别,再见就是两年后……心头便没由来的酸楚难过。
于是,他攥着似飞袖口的手又紧了紧。
何似飞像是也忘了此事一般, 同他一道回了客栈。
掌柜已经知晓何案首——连中小三元、年近十四岁的案首何公子住在自家客栈,拨动算盘将他近日来的花费尽数清算, 装在一只崭新的荷包中, 稍后要作为‘贺银’送给何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