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家夫郎(17)
李四娘脸色一变,不过转瞬,又挂上笑脸。
她语重心长道:“舒哥儿也才十八,先前你们不是还想着多留他几年。我看呐,不着急,舒哥儿这不是还没开窍嘛。”
“家里又不是缺粮食,养活一张嘴也不难。何况你看看你,再看看你大妹妹,不都是二十了才娶妻嫁人。不也一样找到好的。”
叶以舒听罢,心道:您老也是能说,大姑在家磋磨到二十,要不是大姑自己主动找到个好的,早被嫁给什么鳏夫了。
再说他爹,不也是在家当牛做马干到二十二,眼见李四娘没给他娶亲的意图,自个儿张罗媒婆找的。
就连那彩礼钱,都还是他自己筹的。
她奶倒好,期间半点忙没有帮上,还倒从他娘的娘家那边抢了五两银子到自己手上。
真是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最后说他小姑。
他小姑倒好,十六看了人家。但那也是奶看人镇上的人给的彩礼多才放人。
也不看看小姑这么多年就回来做做表面功夫,就知道他奶当初在这桩婚事上出了多少力。
老太太不同意,他爹这个大孝子该是没辙的。但今儿他爹好像不一样,态度坚定,说得他小婶也慌了。
叶以舒这事儿不好插嘴,默默看戏。
金兰是除了老太太,最想叶以舒多留在家中几年的。
这样她能经常吃到肉不说,叶以舒交给公中的一些猎物老太太拿去卖了换成银子,照着老太太偏宠他丈夫的做法,这银子以后就是她的。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银子从自己手上溜走呢。
金兰立马舔着脸皮笑道:“就是,娘说得对。”
“咱舒哥儿长得一表人才,不说咱们村想娶舒哥儿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说不定咱镇上,甚至县城没准都有看上他的。”
“我说大哥嫂子你们着什么急,哥儿留在家中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以后真要嫁出去了,我看你们哭都来不及。”
“再依着舒哥儿的本事,就是自立门户,招赘都有人愿意!”
“可是……可是村里其他哥儿还有哪个十八了都没……”施蒲柳夹缝中辩解,手搓着衣角都快搓成丝儿了。
“好了!”李四娘拍桌,“这事儿我说了不着急就是不着急。我都操办了你们兄弟四个的事儿,这还摸不准吗?就这么着!”
叶正坤沮丧垂头,施蒲柳瘦削的肩膀也耷拉着。就连身边的豆苗都垂头丧气,嘴巴噘得能挂油壶了。
叶以舒看得心酸,笑也笑不出来了。
他对自己未来的事看得明白。
在这个时代,成婚的哥儿并不如他现在这样自由,他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
但爹娘不同,他们自始至终扎根在这里,被这里的思想教化,规训。他们的观念里,哥儿合该到年岁了就找个好人家嫁了。
不说现在,就是上辈子,有这样观念的父母也不少。
叶以舒知道他们的想法,也无所谓。所以他并没有去阻止父母为他做的这些。
真到时候要相看了,大不了他去瞧一瞧。怎么着他爹娘在选男人这事儿上都会尊重他的眼光。
要是看上了,还是那句话,他可以跟人家搭伙过日子。没看上,那也就罢了。
大不了他爹娘再让媒人找,他再相看就是了。
可饭桌上,亲眼爹娘二人铆足了勇气帮他,见爷奶不同意,小婶帮腔。他嘴里泛苦。
这又哪里是一家人。
他是潇洒,但他爹娘何至于活得这般畏畏缩缩。
叶以舒揉揉心口,对这屋里的人愈发不喜。
他要赶紧筹钱。打猎始终不稳定,还有危险。他每次上山他爹娘都跟着担心。
要想其他办法!
第13章 找媒人
早饭过后,叶家爷奶跟母鸡抱窝似的,照旧回到了他们屋子里。
换做往常,他们吃完早饭之后定是要出门溜达的。要不然去村口树下坐着跟别人闲聊几句,要不然就往镇上去。
他俩不出来,叶正坤跟施蒲柳还自在些。
至于金兰,自然是也只能待在屋里。谁叫她昨天丢脸丢遍了全村。
叶以舒吃完早饭跟他娘说了一声就出门去。
他要先去大竹村看看,免得大夫不在,他娘那身体跟着白跑一趟可不值当。
叶以舒走后,豆苗也出去找小伙伴。这次不是去玩儿,而是被安排出去打猪草。
几个小孩背着比自个儿身子还粗的大背篓,带着镰刀,四处找猪能吃的草。
一时间,叶家屋里也就清净了。
里正那边,上头定下的今年秋收的赋税已经各家寻摸好了。他拿着簿子开始挨家挨户地收粮。
叶正坤去交粮了,灶屋就剩下施蒲柳一人。
她闷声站在灶台边洗着碗,想着自家哥儿将来又要如自己一样,迟迟嫁不出去,鼻尖一酸,那泪就跟落雨连珠似的,掉个不停。
她咬着唇试图忍下,可儿子是他的心头肉,他就是受了一点点委屈她这当娘的都吃不好睡不着。
如今涉及到婚姻大事,更是心都被刀子搅烂了一般,疼极了。
唇咬得发白,她到底是将碗筷一扔,兀自蹲下用手臂捂住脸,闷声大哭。
她这些年来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哥儿跟着受委屈。
但她连哭,呜咽声都不敢大了。
叶正坤回来时,就看见自己媳妇儿蹲在灶台边,双手捂着脸,瘦削的肩背颤抖个不停。
听着那压抑的哭声,还有那断断续续的“哥儿,娘对不起你”的话,他又哪里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想的是什么。
叶正坤心酸得厉害。
都是他无能,才让他娘儿俩受委屈。
叶正坤当即走过去,蹲在施蒲柳的跟前。他轻声道:“娘子……”
施蒲柳一惊,抬起头来,泪流满面。
叶正坤捏着袖子给她擦了擦脸,又了头发。
施蒲柳像找到了发泄口,脑袋往自家男人胸口上一栽,哭得更是委屈。
嘴里还断断续续道:“这怎么、怎么使得,怎么使得!哥儿十八了她还想留几年……是不是留到老了,嫁不出去了,她巴不得看到!”
“我不干,呜……我死也不让哥儿受这样的委屈。”
叶正坤捏着自己媳妇的肩膀,慌里慌张地给她顺气。
“好,不受委屈。不让哥儿受委屈。”
叶正坤憨厚的脸上山路出一丝锋芒,眼神渐渐坚定。
“咱们、咱们自己找。”
施蒲柳猛地抬头,眼泪还没流干。
“你说真的!”
叶正坤咽了咽口水,握住他媳妇的手道:“真的,咱们自己找媒人。”
“可是、可是咱银子……”
家里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就是粮食,但粮食自家相公虽然下力最多,但交了税收后,留下一点口粮,其余卖了的钱尽数被李四娘收在手里。
他们夫妻俩手里,也就冬日时候自己男人出去找活儿零星攒下来一点。
但自己身体不争气,常常头疼脑热的,也就没存下几个铜板。
“银子的事儿,我来想办法。”叶正坤打定主意道。
施蒲柳的眼睛里顿时燃起希望,她紧紧地捏住自己丈夫的手,哑声道:“好,好!咱自己找媒人。”
叶家没分家,自然是李四娘当家做主。
小辈若掠过她去,违背了她的意愿,那一个孝字压下来,叶正坤跟施蒲柳也是没法的。
但为了自家哥儿,又不是第一次违背李四娘了。
为母则强,为父则刚。也只有涉及到叶以舒跟豆苗的事情,他俩才立得起来。不过这其中经历了怎样的心压力,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二人达成一致,施蒲柳擦干了眼泪,又去洗了一把脸。
情绪发泄过后,她心里才顺畅了。
见他男人愣在原地不动,她小心问:“你是担心娘知道吗?”
叶正坤摇头道:“不是,我在想找哪个媒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