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84)
且他最多蓬头垢面了些,也不至于是乞丐吧?
不由望向从始至终脸上最为淡定的厉云埃,江恶剑猜想他或许知道一些隐情。
可惜,厉云埃并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开口间已走过来,抬手在江子温头顶安抚地摸了摸。
幸而江子温对厉云埃倒是没什么敌意,扁嘴停顿片刻,好似方才的话也让她微有后悔,垂着眼,不再言语地站在原地,任由厉云埃又轻拭她汗津津的额头。
“身子还难受么?”厉云埃问。
闻言江恶剑又紧张看去,虽然仍满腹疑问,但眼下最重要的自然还是江子温的状况。
“……”江子温摇摇头。
“去叫医使。”而此时萧临危也开口吩咐旁人道。
厉云埃看了他一眼,又转向江子温:“那饿不饿?”
连续几日被余毒折磨,除了稀粥,她几乎没有吃什么。
江子温揉揉扁平的肚子,这回诚实地点头。
“去让人做几样郡主平时爱吃的。”于是又听萧临危沉声安排。
说完,迎着厉云埃再次投来的探究视线,萧临危目光一转,终还是落在尉迟骁身上。
尉迟骁因为这一小段插曲正同样有短暂的停滞,此刻很快也回过了神。
恢复满脸戒备道:“萧临危,王妃已经解释清楚,你不得再污蔑他——”
“滚。”
却话没说完,萧临危冷道。
尉迟骁:“什么?”
“从哪来的,滚回哪去,”似因着江子温的醒来心情有所好转,萧临危不屑地斜睨他,“限你半刻之内,从王庭里消失。”
“……”
无疑,话虽难听,但还是决定放他离开。
厉云埃略有意外地看着他,似乎也没料到以萧临危刚才的怒意,会真的轻易松了口。
便没有丝毫犹豫,厉云埃催促正要再开口的尉迟骁道:“你走吧。”
谁知尉迟骁转头一脸坚定:“我不能走!”
“……”萧临危眸底仅有的一丝温度又没了。
“我要带你一起走。”
尤其,尉迟骁这又一句话斩钉截铁地落下,整个帐内犹如冰窟,连江子温也好似感受到了不同寻常,无意识地从榻上捡回她几日来遗落的破布,抱在怀里反复揉搓着。
而这次不等萧临危开口,厉云埃率先说道:“别胡闹了,我不会同你走。”
奈何尉迟骁只以为他是顾及身份,更心疼不已:“你不用怕他,这次我保护你,我,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些蛮人手里受委屈!”
尉迟骁这一番话说得动情,显然想起了厉云埃被掳来北州的幼时经历。
他还记得厉云埃被接回南隗时黑黑瘦瘦,身上遍是同龄人无法想象的伤痕,隔了很久才又像个人样。
本以为厉云埃成了北州王妃,至少不会再被看轻,却突然听说他原来一直不得萧临危的宠,三番两次被打入“冷宫”,如今连命都要没了,他便再也忍不住地赶来。
“尉迟骁,”而不止面色已然铁青的萧临危,厉云埃也微微皱眉,又开口道,“我并不是你想象的——”
“我知道,你手脚不如常人,可却比大多数人都要坚强,并不是我想的那般脆弱。但,但我还是很心疼你!”
“……”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而且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知道……”
只见尉迟骁越说越无法压抑埋藏多年的情愫,脸上激动又羞怯的泛红,声音都有些颤抖。
“厉云埃,虽然从小到大,你都只把我当做好兄弟,但……但我从分化为天乾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此生除了你,我谁也不会娶!”
“……”
江恶剑原本因江子温骤变的态度仍神色恍惚,闻言竟也是一僵,还未完全理解尉迟骁的话,已脊背发凉。
“我只是想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想等你也分化……”
而仿若没有感受到周遭凝固的空气,尉迟骁一鼓作气地继续道。
“且我也想过了,你若分化为地坤,我便娶你为妻,一生一世,只护你一人。若你是天乾或和元,那我……我也可以……”
“只要你愿意,我是夫还是妻,都可以随你……”
尉迟骁把自己说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了一阵,急忙又道:“可是都怪我犹豫不决,他以圣旨胁迫你的时候也没能阻拦,让你这半年平白吃了这么多苦!”
“所以我现在既然敢独自闯来,就一定要救你出去,哪怕死也愿意!”
第90章 至交
随着尉迟骁一番话终于说完,一刹喧嚣的火苗已然映出萧临危蓄满狠鸷的双眸,刀尖裹挟戾虐,与轩然掌风融为不可阻挡的杀机。
尉迟骁俨然对他一直有所戒备,乌金袍角翻转,敏捷闪避的同时,金刀并未伤及他分毫,反被他一掌震回,眨眼又打着旋飞快朝萧临危而去。
自是不待萧临危出手,周遭部下已蜂蛹而上,数名庞然身躯瞬时将尉迟骁围于一角,应是皆感受到萧临危的杀心,刀光重重,尽是要将尉迟骁碎尸万段的决绝。
而尉迟骁的神臂弩虽然外形与一般无异,却明显经过高人改良,不需以足拉弓,依靠强劲臂力即可启动机关,近身之下出箭仍迅猛无比。
不过那几人到底是萧临危的近身护卫,各个身手卓绝,尉迟骁即便可抵挡一时,若不尽快脱身,迟早会耗尽箭矢而失去最有利的条件。
这时厉云埃眉头紧蹙,似是已消化了尉迟骁那番突如其来的表白,忽然向前几步,欲出手拦住众人。
可惜,不待厉云埃靠近,萧临危的脸色已更为阴沉,赤着的胸膛布满薄红,像密集的怒意,疾风骤闪,转眼挪至厉云埃面前,岿然将他挡下。
“……”而萧临危只垂眸俯视着厉云埃,一句话也不说。
厉云埃抬头,倒没有与萧临危硬来,而是语气难得微带急促地开口:“你叫他们住手,我有话对尉迟骁说。”
萧临危回应得倒是干脆:“好。”
“等他死了,你有什么话可以尽情说。”却很快,听到萧临危又补充道。
“……”厉云埃望着他的目光一滞。
而此时,尉迟骁正一箭终破开铜墙铁壁般的几人,蓦地看到二人此刻情形,显然误以为萧临危欲对厉云埃不利,情急之下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
背后因此而遭利刃划破,血水霎时飞溅,尉迟骁却并没有丝毫停顿,就在直奔厉云埃之际,神色决然地一吼。
“抱歉!”
他这一声,竟是冲江恶剑。
江恶剑早已在厉云埃动作时率先护起江子温,即使感受到江子温依旧强烈的抗拒,这次却任她抓咬,牢牢抱着她暂且避于一旁。
只见尉迟骁突兀朝他吼一句,江恶剑还未明白他是何意,下一瞬便头皮发麻地僵立在原地。
猝然笼罩的迷迭香像在眼前卷起惊天碧波,汹涌潮水铺天盖地的灌入肺腑,窒息之下四肢百骸皆被浓郁的香气捆缚,听不到也触不到,仿佛灵魂都要就此湮灭。
是尉迟骁的信香。
意外的极为强大,这般不受约束地一下子爆发,甚至可以将一些寻常天乾顷刻重创。
也确实,萧临危的几个部下尽管各个信香同为猛烈,却仍被尉迟骁这异常罡猛的气息所震慑,原本紧随其后的凌厉杀招微有迟缓。
便乍一望去,帐内仅有江恶剑一人为地坤,难怪尉迟骁会对他感到歉意。
毕竟以信香压迫他人,向来是南隗江湖的大忌。
但尉迟骁俨然已顾不得许多,只趁着所有人受信香所迫的霎时间,他猛地扯起厉云埃一臂,飞身而起的刹那,一箭又破了帐顶圆窗。
显然知晓外头悉数是萧临危的人,尉迟骁并不打算与之再耗费力气,而是以信香压制的同时,借轻功揽着厉云埃飞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