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140)
抬头,只见祁九坤冲他道:“你还不多吃几块?以后再想吃可就难了。”
祁九坤一说完,周围人皆是看过来。
江恶剑一时语塞,不知对方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随即瞥向司韶令,祁九坤似解释道:“你们俩瞅啥?这马上就要被五派和青崖盟前后夹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小命都没了,上哪还能吃到这么甜的瓜?”
“……”捕捉到祁九坤说话间贼眉鼠眼的视线,江恶剑忽地明白过来。
“青崖盟?”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另一声疑问随之响起。
除了对青崖盟毫不知情的陶恣,自不会是其他人。
而陶恣经方才那一番折腾,累得口干舌燥,也或许临时结契的缘故,心情稍有缓和,以两臂艰难托举着,不时与孤零零一人吃瓜的陶梧对视,转眼吃了三四块。
此时听祁九坤提到“青崖盟”,不由好奇问道。
于是江恶剑几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搭话,只有祁九坤一人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胡子道:“说起来,你们擎山可风光啊,魏掌门就快是青崖盟的盟主了。”
“……”听见对方提及魏珂雪,陶恣脸上神色蓦地一变,“什,什么?”
祁九坤道:“你没听说?你们魏掌门从五派分去了大半的弟子,成立了个青崖盟,声称谁杀了江恶剑和司韶令,谁就是盟主,可以和五派之首平起平坐。”
见陶恣闻言一脸不可置信,不等他开口,祁九坤又一摆手:“但此事对你来说也算个好消息,他们杀了这两条疯狗,权当给你爹报仇,也替你出口恶气——”
“你胡说什么!”
不料陶恣忽然打断他,嘴唇气得发抖,惹得身后陶梧“腾”地起身,瓜也不吃了,气冲冲地低吼。
“掌门师叔——”陶恣说着又愤然改口,“魏珂雪!魏珂雪是青邺奸细!他还害我师弟吃洗骨丹,谁用他替我报仇!”
祁九坤一听,目光与其他几人相对,像在说——有救。
“用不用他可不由你,”祁九坤斜眼道,“到时候他们一来,哪有你插手的份。”
“他们敢来,我正好向扶心大师揭穿他的真面目!扶心大师是五派之首,岂会再容他这种卑鄙小人为祸江湖!”
“……”
而陶恣一番话落,虽正中所有人下怀,却把祁九坤也说得暂时没了声音。
像是原本筹划的一场硬仗,不等他施展拳脚,就结束了。
他咳了两声,只得将最后剩下的一块瓜递向陶恣:“功夫不高,勇气可嘉,那你快多吃些,早日康复吧。”
“……”陶恣激动说完,应果然又渴了,下意识地举着双臂去接。
却见他身形一滞,忽然缩回了胳膊。
“咋了?”祁九坤眼一眯,“反悔了?”
陶恣紧抿着嘴,却一脸复杂地扫过江恶剑跟前仅有的一块瓜皮。
其他人都至少吃下两块,唯独江恶剑被他脱口骂过后再默不作声,似没什么食欲。
“给他吃!”
江恶剑一怔,他早忘了挨骂一茬,更没将他放在心上,左右看了看,还以为陶恣正盯着的人不是自己。
却见陶恣又咬牙切齿:“你,你多吃些,可别死在魏珂雪手里,等我手脚好了,还要亲自找你报仇的!”
第155章 瓜皮
陶恣恼火而别扭的一番话过后,不知为何,江恶剑原本阴沉的心下像被投入一颗张牙舞爪的石子,没能激起什么波澜,但微微荡了层涟漪。
以至于他难得有心情地从祁九坤手里接过了那最后一块瓜。
嗤笑一声对陶恣道:“你想要找我报仇,光是手脚好了可没用。”
“你说什么——”
“你最健康壮实的时候,也不是我的对手。”江恶剑不客气地边吃边补充道。
“……”陶恣张嘴欲反驳,然而一时哑口无言。
江恶剑说的无疑是他下山第一次来偷袭他,若无司韶令的阻拦,那时便已隔着笼子被江恶剑拧下一条胳膊。
而当初江恶剑那副穷凶极恶的嘴脸曾很长一段时间如梦魇印刻在陶恣的记忆,也让他始终对江恶剑心存些许忌惮。
却诡异的是,如今冷静下来再看江恶剑,哪怕他的模样从未变过,甚至得知了他像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不仅残忍杀害了他爹与几位师叔,更接连十余人都死在他的剑下,却莫名的,那份恐惧和厌恶好像变得模糊了起来。
分明杀父仇恨深如海,偏更令陶恣毛骨悚然也恨之入骨的,是自五年前擎山一夕变故后,待他最是宠爱纵容的掌门师叔——魏珂雪。
若不是亲耳所听,他死也不可能相信,陶梧服下的洗骨丹,会是出自那个一向如雪松般挺拔的正人君子之手。
而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兀,或许以陶恣的心思,尚无法在短时间内想清楚来龙去脉。
但江恶剑俨然已看得出来,眼前这头脑简单的泼猴子,从一开始,不过就是一枚被魏珂雪任意摆布的棋子。
江寨一事后,七英惨死,司韶令也负罪离开擎山,以魏珂雪的手段,定然一面将他纵得更无法无天,一面利用他心中的恨煽风点火,才在江恶剑与司韶令重逢时,促使他不知死活地前去大闹,意图撇清自己的同时将他们二人分开。
后来每逢关键场合,陶恣都像个炮仗最先炸开,要不是他身边还有个陶梧,恐怕眼下他也是青崖盟的一员,且是最难缠的那一个。
毕竟魏珂雪也算准了,司韶令对陶恣到底是下不了狠手的。
便怪不得,魏珂雪急着除去陶梧。
可惜连魏珂雪大概也不曾想到,陶恣这枚一直随他掌控的蠢笨棋子,会真的为了一个陶梧,离开了本可以成为他最强后盾的擎山。
“我,我还年轻,我以后会用心练功,迟早有一日能打得你屁滚尿流……”只见陶恣憋闷半晌,终于不甘示弱地嘟囔道。
“连狗喘气都学不会。”江恶剑头也不抬,再次浇灭他稍微燃起的气焰。
“你怎么能这样瞧不起人?”陶恣被呛得灰头土脸,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思绪又脱口说道,“现在外敌当前,你还不知孰轻孰重,不赶快一起商讨对策,一味与我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实在是疯……是朽木不可雕!”
陶恣此番说得倒是义正辞严,殊不知,这也原本是祁九坤准备用来说服他的话。
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猎物主动跳进陷阱,小嘴叭叭地介绍起了自己这块肉有多么的香。
而祁九坤与几人挤眉弄眼间,陶恣见对方不语,又生怕他们看不清形势,绞尽脑汁地补充道。
“我还听见了,他当年不知怎么报复的你,也害得你从天乾变成地坤,现在司韶令身手还不如我,你绝不能再掉以轻心,被暗算了去!”
“……”
气氛意外出现了一闪而过的僵冻。
不仅仅是陶恣对司韶令过于耿直的形容,也因他无意间提及的——关于魏珂雪的报复。
和司韶令之所以闹到眼下尴尬的地步,归根结底,便是因为江恶剑不愿与他讲明此事。
他说不出口是其一,更不想看到司韶令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借此掩盖他杀死擎山七英的事实。
他不知道该如何化解,也不希望司韶令一边忍受自责一边强与他继续欢好。
谁知,却逼得司韶令与他一刀两断。
好像更没了转圜的余地。
而江恶剑沉默间,没注意到在陶恣说完的同时,一旁昭苏蓦地捏碎了掌心的瓜皮。
最终是祁九坤顺着陶恣的话夸赞道:“还是你想的周到,看不出你原来是个聪明蛋儿。”
陶恣一听难免微有得意:“算你有眼光,我爹也这么说过我——”
突然想到陶重山,陶恣脸上笑容一僵,停顿片刻,生怕被误会一般又急忙话锋一转:“但我可不是为了帮江恶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