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162)
……又是南隗和北州。
对他所谓的夺位手法并无兴致,司恬尔最关心的无疑是青邺到底凭什么会有这般狂妄的打算?
而青冥言之凿凿的模样也不禁让司恬尔笃定,这计划必然与“鬼士”脱不开关系。
她倒不是没有想过把青冥交给青邺王,将他反叛的心思公之于众,借此换得青邺王的信任,再寻机会亲自向青邺王探听消息。
但这一选择同样风险过大,她并不确定自己在青邺王面前也可以做到没有任何破绽,毕竟青焉从小生活在王庭里,与青邺王见面的次数甚多,如非必要,她还是不见为妙。
且她口说无凭,青冥断不会轻易承认,而青邺王大费周章炼出他这“丹人”,也不可能随便处置了,反而易引火上身。
最便捷的途径,怎么看都还是从青冥身上着手。
以青焉的脾性,就算心知他或许不怀好意,也定会看看他究竟想耍什么招数,好再继续羞辱他。
于是不动生色地衡量过后,即便也想过自己万一已经暴露,便等同于自投罗网,但司恬尔终还是依照青冥提议,随他去了青邺王庭内的无门。
想要探出青邺这最后的秘密,无论哪种选择都难免会有危险,她总不能一直耗下去,真的在这里当一辈子的神使。
“阿焉今日何必这么戒备?”
眼看这青邺王庭完全不同于南隗皇室的朱墙黛瓦,也不似北州皆是一座座宫帐明朗粗犷,整个王庭像阴晦如墨的灵堂,空气里充斥潮湿腐朽,来往侍奴无不面容苍白,仿佛一具具饱经折磨的尸体,尽管早见过图纸并记下道路,司恬尔仍不由警觉,袖底对青冥始终威胁般的钳制也更加谨慎。
而一路上,青冥除了这一句揶揄,倒没有其他异常举动。
司恬尔没有解释,只隔着几乎被血水染透的布料,恶劣地攥在他断去的腕上。
“哈……”
青冥被迫发出接连几声嘶哑痛喘,也令周围走过的侍奴慌忙加快脚步远离他们。
此时的司恬尔,依旧将这些侍奴的恐惧归咎在“青焉”的身上。
直到不出片刻,他们格外顺利地到了眼前这耸人听闻的“无门”。
庭院萧森,不知名的黑鸟落在枝头,注视着司恬尔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将手上白戚戚的人影扔进停放着棺椁的屋内。
“你想给我看的,该不会就是你这一口破棺材。”
自从青冥住进无门,这里已不再是停放尸体之地,不过这一口棺材,却是青冥为自己留下的——床铺。
他从小东躲西藏,常常与尸体同睡一处,早已习惯睡在这漆黑密闭的狭小地方。
甚至是需要……时刻与尸体作伴的。
因而司恬尔随手推开那棺材的下一刻,也骤然看见了棺材内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
与她一模一样的尸体。
那是上一个被青冥杀害的“青焉”。
“……”
也仅在这一瞬间的停滞下,司恬尔脑中已闪过了方才被她忽略的细节。
来时路上那些瑟瑟发抖的视线,并不是源于“青焉”的狠戾,而是越过“青焉”,无不投向了青冥。
也差一点以为,这棺材里的尸体就是藏在冰窖的青焉,青冥早就知道青焉已死。
但她又看到眼前的尸体尚且僵冷青白,绝非已死去多日的青焉。
那么……她为何也要扮作青焉的模样?
也就在司恬尔心下发沉的同时,迎着青冥满目诡笑,脚下传来“咯”的一声,不知触及何处机关,有细微的风蓦地拂过面颊。
不容思索地纵身避闪间,司恬尔已然明白自己身份暴露,藏在袖内许久的鬼扇子再不掩饰,霎时卷出无数道猛烈气刃,携着可穿透骨髓的飞针一同冲向青冥。
却当她这次足尖落于棺椁之上以防再踩入陷阱,才在天旋地转间猛地发现,不止前一刻所站的那块空地,这整个屋子,竟然全部翻转了过去。
原来这看似“无门”的下方,才是青邺王庭内真正的——地狱无门。
也就在司恬尔与青冥共同沉下的同时,另外两道匆忙赶至的身影,不加犹豫地与他们一起消失于整片黑冗。
“怕么?”
而碧空万里,低哑又温柔的声音自王庭外响起。
是司韶令。
他冷眼望着前方无休止的灰蒙,虽还不知道为何他一出现在王庭外,立刻便有上百名精锐内卫黑压压地将他们三人围拢,却也清楚,这些人明显是奉青邺王之命。
于是他稍一停顿,并未从江恶剑稳稳抱着他的两臂间下去,只附在他耳旁问道。
“……”江恶剑依然无言,却微微垂眸,看向自己紧贴在司韶令身前的一只手腕。
司韶令了然抿起嘴角,暂且帮他解下了腕上的铜钱和小锁。
随即轻吻着江恶剑抱了他许久不知何时竟泛红的耳尖,又道:“这样,就算都杀了,也不用怕弄脏它们。”
第181章 百步
司韶令附在江恶剑耳际的话音方一落下,原本诡静漂浮着的碎云乍然被风卷散,日光倾泻,刺目地照向司韶令已浸满杀意的面孔,与此同时,庭门上方的望台里蓦然飞出数道厌云镖,发出一刹集结般的破空嘶鸣,直奔三人而去。
显然,除了门前这重重包围,望台内也尽是埋伏的杀手。
且骤至的锋芒将眼底染上细微的红光,上头无疑皆淬了剧毒。
“王上有令,见到敕风堂堂主,杀无赦!”
“小心!”
虽比不上江恶剑非同常人的敏捷身手,昭苏却也及时跃身抵挡,长剑铮铮作响,随翻飞的霜袖隔去距离几人仅差毫厘的一道道凶刃。
奈何对方位于高处,并有楼墙遮挡,难以在短时间内看清所在位置给与回击。
而头顶接踵而至的风声尚未停歇,周遭虎视眈眈的内卫们也在此刻一拥而上。
一时间,几人不止要在这王庭中精挑万选的内卫军杀出一条血路,还需时刻提防望楼内的毒镖,稍有不慎,必然性命不保。
司韶令无法动用内力,只趁江恶剑将自己护得严实间,抬眸凝神,无声望向方才飞来毒镖的几处。
即便来回穿梭的毒镖顾及他们周围这些内卫,并不似最初的密集,昭苏与江恶剑却更需集中精力才可躲避冷不丁自背后而来的偷袭。
所以想要尽快穿过眼前重重包围,这些藏在暗处的杀手绝不能留。
“先不用管我,去杀了他们。”
只见司韶令忽地冲江恶剑道。
江恶剑正寸步不离地护在司韶令身旁,腕上铜钱小锁一经取下,仿佛于他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机关,双目顿时充斥无所顾忌的凶戾,眨眼已成了个血人。
谁知听司韶令如此开口,彻骨寒眸又化开少许温度,竟好似极不情愿,一剑同时怒斩去两人头颅,满身血气萦绕之下,故意装作没有听到一般,转而又劈向其他意图伤害司韶令的来人。
“……”
司韶令微一皱眉,自是从他几度避开自己的僵硬视线中看出他的心思。
虽是有些诧异他似乎愈发不同于以往所见过的鬼士,但也来不及深想,眼看另一边的昭苏由于之前动用小洛河及查探神门已耗费过多内力,身上多处受伤,若她倒下了,他们必错失机会,不知要耗到何时,司韶令不由又沉声补充一句。
“放心,我不会有事。”
“……”
谁知江恶剑明显认定自己若在此时离开,司韶令必死无疑,再一次无视了司韶令的吩咐。
“我来——”
“不可!”
而昭苏已然也意识到当务之急是率先解决望台几个杀手才可全心投入战局,正动身之际,却听司韶令突然出声喝止。
司韶令十分清楚,以昭苏现今身手与体力,并不足以对付那几个能将厌云镖掷得如此炉火纯青的杀手。
唯有江恶剑可以。
“你杀不了他们。”径直与昭苏解释着,司韶令伸手将跃跃欲试的她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