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146)
若这世间无他一个人的容身之地,他就放弃做人,只做那个可俯视整个世间的主宰。
他为自己取一“冥”字,便是彻底将自己泯灭。
却也绝不甘心就此放弃整个青冥。
而如今,他就快要成功了。
青邺针对于北州的计划早已在悄然进行,他仅剩的目标,其实是从南隗一众武林高手中,挑选出一位最让自己满意的——鬼士。
不需大费周章的借助《清心曲》,只听他一人号令的鬼士。
因而就算他主动请命以“白少侠”的身份潜入南隗,青邺为防止魏珂雪别有用心,同意他趁此机会夺得青崖盟盟主,以掌控半个南隗武林。
但这些,是魏珂雪所求,他却从始至终不曾真正在意过。
他要的早已不是得到任何人的认可,更不是区区青邺王庭施舍的信任,也不是青邺的王位,而是要天下所有人,都是生死由他摆布的“偶人”。
众生皆草木,唯他死而至高无上。
所以同样是意图让江恶剑供自己驱使,青焉那一次势在必得的撕咬强占,出乎意料地令她被江恶剑在绝地里反杀,命丧于密室,至今无人知晓。
可眼下,青冥看似与她无异的愚蠢举动,对江恶剑来说却是致命的摧毁。
——我有办法,让你这副身体独属于我。
原来他先前那番暧昧不明的话并不是真的打算与江恶剑如夫妻一般结契,而是在他侵占江恶剑颈后信引之前,已咬破自己的唇,以他浑身流淌的丹血,一刹那间迫使江恶剑陷入阵阵混沌。
所有感官充斥着不属于自己的腥甜,像有鲜血密集地钻入他每一寸呼吸,那竟然是青冥的信香。
或者说,是死亡的气息。
眼前,脑海,连同心里的人,眨眼间被抹杀了个干净,悉数换成了青冥已露出的一整张脸。
江恶剑木讷僵直着身躯,原本凶狠的眸子如化开的碎沙,顷刻散落,无一丝光芒。
思想凝结成冰,唯独映出青冥微微勾起的染血嘴角,朝他缓慢地开合。
“去,杀了他们,把这里每一个人,都杀了。”他听到青冥说道。
杀?
江恶剑微一迟疑。
而随着颈上流下的血水没入领口,他又眼睫轻动,像听明白了什么。
于是猛地转过身,就如青冥手中的一件冰冷利刃,依照青冥的心意,一剑捅穿了与他距离最近的一人心脏。
那是青崖盟的一人,正毫无头绪地看着这诡异一幕,来不及惊呼,更遑论躲避,便血光霎时飞溅了江恶剑满身。
当然也不止那怔愣中失去性命的一人,此时不论五派还是青崖盟,以及祁九坤几人,无不神色震撼,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得没有动作。
他们自是仍不知青冥的身份来历,在此之前,也从未见过如此难以置信的景象。
只想不通青冥究竟是用了什么功夫,为何会因为临时结契,便让江恶剑突然变成了这副残暴不仁的模样。
而眼睁睁看着青冥咬下江恶剑的信引,即便司韶令灰沉的眸底蓦地有大雪纷飞,他却依然无动于衷般伫立在原地。
直到此刻江恶剑如失去意识的恶鬼,在青冥的命令下骤然出手,其余人皆是惊诧之际,他才眉头紧蹙着忽地向前。
“司韶令!”
却被最先回过神来的祁九坤一掌风阻拦,与此同时,司韶令抬眸间,先前斩断的几缕碎发猛烈扬起,看到杀气腾腾的剑刃已到了自己的跟前。
若非祁九坤及时出手,那在他眼里如死灰的锋芒怕是已刺入他的身躯,毫不留情取走他的性命,像方才死去的人一样。
“……”
持剑的人,是江恶剑。
司韶令无声止步,脸上看不出太多惊讶,只看着江恶剑一双被血色染透的双眼,像是欲从中找出几许端倪。
可惜那双眼底,已看不见前一刻面对他时的浓烈与复杂。
有的只是稍微停顿的迷茫,宛若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先带陶恣他们走!”而司韶令还未开口,只见难得一脸凝重的祁九坤已推着他向后,“他现在不认得你!”
而祁九坤说话间,只见青冥也一瞬间退后,避开祁九坤二话不说送向他的一掌,更有五派几位掌门人,虽不知他到底目的为何,但也看得出他一举一动间的反常,纷纷调转矛头向他攻去。
连魏珂雪显然也没能想到青冥会有这连番举动,神色森然地隐于一旁,并无助其一臂之力的打算。
谁知祁九坤与五派几人联手发难的身影不待再靠近青冥,便又被从天而降护在其身前的江恶剑挡下。
短短须臾,江恶剑两手已沾满血水,竟是几名五派弟子也没能幸免于难,被他重伤在地,发出一声声凄惨哀嚎。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江恶剑此时一招一式不仅狠辣凶戾,不知为何,像是已远远超出常人所及,甚至比他们见过的所有鬼士都要可怖,别说是本在他功夫之上的祁九坤,就是五派几位掌门人,以眼下情形来看,也都很难再是他的对手。
一时间场面已完全脱离最初预料,江恶剑这般毫无人性地大开杀戒,他们无疑不能再任其发展下去。
也就在这时,躲在江恶剑身后的青冥偏头,竟远远朝司韶令的方向抿唇一笑。
附在江恶剑耳旁,染血的白袖抬起,细长指尖向司韶令指了指,又轻声命令道。
“记住那个人,我要你看着他,咽气。”
第162章 重要
江恶剑抬头顺着青冥所指看去,再次与司韶令四目相对。
“记住了?你必须亲手杀了他。”
伴随青冥又一句落下,这一次,像有嚣风卷起扑面而来的风雪,每一寸雪花都在他的眼底化作利刃,一道道刺骨地将司韶令千刀万剐。
而后踏着满眼血色,江恶剑毫不犹豫地提起他仍滴着血的长剑。
“江恶剑!”
随着早已看呆的陶恣终于发出震惊不已的大喊,角落烛光忽闪灭去,拥挤的密室里一刹晦暗,也掀起猛鸷的风声。
五派几位掌门人与祁九坤一同出手相拦,强大内力裹挟着司澜与尉迟骁疾行而至的鞭弩,夹杂扶心那大山魈的厉爪,满屋瞬时发出崩裂巨响,烟尘四起中,竟是才惊险将厉鬼般冲向司韶令的江恶剑挡于半途。
而江恶剑一臂被司澜以摘月鞭紧紧缠住,挣动间直将鞭身绷得笔直,脚下横亘着尉迟骁几道擦过他皮肉的弩箭,背后则有大山魈以利爪钳制,却仍紧紧瞪着司韶令的方向,像是欲将其碎尸万段地怒吼。
并与此同时,只见他不顾一切地猝然发力,口中呕出汩汩鲜血,硬是强行挣脱束缚,将几人震得不由退后。
吓得周遭所有人忍不住惊呼,不敢相信以江恶剑的武功,连各派顶尖的高手合力压制都如此困难,脸上既是写满了恐惧,也直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包括昭苏同样愣住片晌,看着江恶剑这过于突然的转变,惊疑过后,只下意识地赶至司澜身旁。
在司澜几人再度动身之际,她却一把扯住司澜的衣袖。
“……”朝她摇了摇头道,“师父别伤他——”
虽也惊讶于她原来并非哑巴,但眼下情形实在紧急,司澜来不及多问她,便挣开她的手,再次挥鞭与江恶剑纠缠之余,厉声冲昭苏道。
“你去拦住司韶令!”
昭苏闻言回头,这才看到本与他们相隔一段距离的司韶令仿若没有听到青冥的下令,始终面对着江恶剑眼底滔天杀意,不知在想什么,仅停顿稍许,竟浑然不觉凶险般再次向江恶剑走去。
“我们自有分寸,保证不会伤他性命,”而一旁尉迟骁见状也急忙朝司韶令开口,“但他现在情况不明,你千万不要犯险过来,若他伤了你,日后也会后悔的——”
谁知尉迟骁话音未落,本被几人困于中间的江恶剑蓦地趁这时机破开围堵,一剑几乎斩去稍一走神的尉迟骁半条手臂,迫使尉迟骁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让他顷刻间冲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