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145)
可为什么……他手臂的血字却和偶人们不同?
更诡异的是,那血字看起来也并非近日所为,更像是长年累月的杰作,每当伤口愈合,便再划破,反复结出血痂,因而每一道笔画都格外的可怖。
仿佛在时刻提醒着,那两个字的意义何在。
他到底是谁?
越想越觉蹊跷,也实在想要看看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江恶剑脸上始终没有变化,佯作对那血字并无在意般又冲对方一笑:“碰一下而已,你紧张什么?难道说你根本就没有那个本事,在这里故弄玄虚?”
“魏掌门!”却见青崖盟的一长者终忍不住地出声质问魏珂雪,“这位白少侠是由你引荐,现在他立场不定,敢问一句,他到底有何居心?”
然而还不待魏珂雪回答,就在青崖盟内其他人同样气急败坏之际,意想不到的局面又出现了。
深厚轻功下衣袖沙沙声有力撞击耳膜,隐约夹杂野兽粗喘,伴随不世楼外檐铃晃动,一齐落入江恶剑思绪的下一刻,数道交错的身影已从天而降,干脆地将这密室仅剩的空隙也填满。
“魏掌门果真已对这里轻车熟路,比我们先到一步。”
“可惜我们既然也到了,那这两人的性命可不由青崖盟了。我们今日先把人押回南隗去,究竟要怎么处置,容后再议。”
“反正在青崖盟眼里无论我们说什么都是在为小韶令开脱,扶心大师,司澜掌门,不用多跟他们废话,直接带人回去!”
竟是五派的人到了。
虽然以司韶令二人现今的立场与五派同属敌对,但此情此景,依旧让魏珂雪本就因那白少侠临时变卦而阴郁的面孔更难看了些。
按照计划,在五派到来之前,他们就该动手了。
现在几派掌门几乎到齐,局面已愈发不受他掌控。
只见身为五派之首的扶心大师身后依然是与他形影不离的大山魈,司澜与尉迟骁则各自带了几名天墟、金楼的弟子。
司澜落地时也一眼看到她的关门小弟子昭苏,见她到底偷偷跟来了,几指覆上腰间摘月鞭,作势要打她,又忍住。
尉迟骁则自从在北州闹了个难堪后很快便离开了去,也幸好有他通风报信,江恶剑才得以知晓司韶令的处境。
所以看到他出现,江恶剑倒是稍微松了口气。
只不过他再皱眉望去,仔细打量,唯独没有看到一个神酒弟子。
想来是司恬尔身负冒充神使的任务,此刻不便带人与其他掌门一起现身?
而与江恶剑的目光难得同步,司韶令也在五派几人中稍作游移,似乎因未曾看到神酒的人而微感怪异。
“扶心大师!”
却正当几方视线交错过后,为首的扶心大师正欲再开口,陶恣已抢先出声。
“魏珂雪是青邺的奸细!他来杀司韶令的时候,我亲耳听见他自己承认!你们千万不要再听他满口胡言!”
几番声讨都不被相信的陶恣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见五派来人便蓄势待发,此时一股脑地再次告状道。
“他因为嫉妒司韶令,当年——”
“陶恣!”可惜他的话仍被不耐烦的青崖盟打断,“魏掌门好心带我们来救你,你却为了自保不惜帮助仇人三番两次污蔑他,你也不想想你爹是被谁害死的!你爹去世后又是谁在擎山最为照顾你!”
“我爹……”这一番话提及陶重山,倒是明显让陶恣一顿,但紧接着只听陶恣又道:“我爹虽然……虽然死于江恶剑之手,但那是另一回事,魏珂雪他——”
“够了!”
眼见五派几人皆因陶恣的话而若有所思,尤其扶心大师看向自己的目光明显有所怀疑,魏珂雪罕见地怒道。
“多说无益,我也无心再一遍遍的逢人解释,”而他说着话锋一转,面朝那白少侠道,“既然白少侠另有打算,我们也不必勉强。”
“说到底,背叛南隗武林的罪魁祸首是司韶令,我们切勿再中他们的离间计策拖延时间,不如把江恶剑就先交出去。”
“至于司韶令……不如今日谁能将其手刃,谁就是青崖盟的盟主!”
时局逆转,魏珂雪俨然十分清楚,唯有以盟主一头衔来彻底引开众人的注意,且目标里少了江恶剑这难缠又狠戾的疯狗,反而让所有人又跃跃欲试起来。
毕竟单独一个司韶令,已不是他们的对手。
于是魏珂雪这番话一出,周遭只静默了片刻,便再也抵不住诱惑。
“魏掌门——”
“你们五派徇私不讲道义在先,就别怪我们也不留情面!”
连扶心大师的话也无人再听,队伍里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下一瞬,不约而同地拔剑而上。
剑气纵横,掀起来自四面八方的铮鸣,像浩然罡风,也像食人的虎狼,悉数围向司韶令。
江恶剑见状自是飞身抵挡,谁知那白少侠这时又突然出手,任江恶剑满目杀意地回手一剑直奔咽喉,然而被对方早有预料地躲避,并紧随他再度缠上。
危急之下,江恶剑下意识望向祁九坤,本以为他必然会挡于司韶令身前,不料祁九坤掌风忽扫,扫开的却是魏珂雪趁乱落于他身旁的一道“青山指”。
无疑感受到了前一刻与自己相隔咫尺的杀机,陶恣愕然抬头,仍不敢相信,魏珂雪为了灭口,这一次连他的命也要夺去。
而与此同时,司韶令依靠本能地堪堪避过近在眼前的锋芒,但到底无法再强提内力,身形稍显迟缓。
不过令他也目光一动的,是最先挡在他前方的身影,竟是一旁原本看起来十分讨厌他的昭苏。
有昭苏护他,五派的人虽也全部加入战局,倒都不慌不忙。
便也没人注意到,昭苏出剑如月光涌动,皎白却冰冷,利落得完全不像十几岁同龄女孩,隔开迎面来袭几人,转过头,分明忍耐已久地瞪着司韶令。
竟是在眸底氤氲充斥间,几番努力,更加让司韶令意想不到地——终于开了口。
“说好的……和江慈剑一起闯荡江湖!”
纤细的声音因多年不肯开口而有些磕绊生涩,却极为坚定。
也猛然使得司韶令在一刹那间,想起了她的身份究竟为何人。
可也几乎在这同一瞬间,司韶令蓦地抬起头,隔着无际汹涌,灰蒙蒙的瞳间映出千万银白发丝。
如张牙舞爪的邪魅鬼魂,将江恶剑吞噬。
那白少侠,或许应该叫他为——青冥,不顾江恶剑刺穿他肩头的鸷狠,正双臂大敞,拥抱着江恶剑,偏头一口咬在江恶剑的颈后信引。
第161章 丹人
——青冥浩荡,大业将至,王上,我会等着你们。
这是玄蓟临死时对萧临危说过的话。
但他口中的“青冥”,却并非是此青冥。
此青冥,是一个自出生起,便被处“死”了的人。
因为在青邺,双生子预示着大祸降临,必须处死其中一方才可避免,而他,正是与敕风堂神使青焉一同出生的兄长,也是因天生体弱而被舍弃的那一个孩子。
所以为了活着,他必须死——把自己活生生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丹人”。
丹人——是人,也是丹。
谁说洗骨丹一定要是可随意被人销毁的丹药?
他与丹药合为一体,若真能练成,那么凭他一人,既可扭转乾坤,又能操纵乾坤。
所以他为完成青邺王庭布局多年的大业,不惜抛弃作为人的一切尊严,以身为容器,将自己炼制成不同于北州的,独一无二的“洗骨丹”。
更准确来说,是化乾丹。
操纵猛兽,才是极乐。
哪怕那“炼丹”过程非人所能承受,也时常被青焉嘲讽为“废物”,甚至曾强行在他臂上划出这两个血字,借此提醒他已与她的偶人们没有任何不同。
他始终一声不吭,自那之后,每当看到手臂的伤口痊愈,便自己再亲手剥开,一直保留着血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