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129)
萧夙心这般,他们今晚定然走不成了。
待接稳婆过去,他务必要通知司韶令!
却也没想到,江慈剑未有一刻耽搁,满头乱发冰凉拂过,正乱糟糟地想着,眼看就到了距离并不远的稳婆所住的地方。
只见那稳婆恰好也像是有预感似的从屋内探身出来,他立刻张口呼唤。
“……”
哪知他还未发出声响,对方在与他四目相对的下一刻,竟面容一僵,紧接着便倒在了地上。
谁!
江慈剑猛然回头,分明觉出有股极为凌厉的内功自后方与自己擦肩而过,奈何他扫视一周,不见半个人影。
而他来不及再细细寻找,随即更让他震惊的,是那稳婆竟就此咽了气。
为,为什么?
与此同时,此起彼伏的哨声尖锐如利刃,一刹那刺破最后几丝隐于黯淡里的残阳,像血滴落满山。
江慈剑怔愣间再是不敢相信,也猛然明白了过来。
江寨出事了。
是……五派?
竟这么快就攻来了!
不对……
不仅如此,有人跟踪他!
有人跟着他到了此地,将稳婆杀了!
一想到这里,尽管满腔惊疑,想不出会是何人,他却再顾不得其他,疯了般地又原路朝萧夙心飞奔回去。
同司韶令学了半年功夫,他的内力尚不算纯熟,现今因着过于急切,即使施展轻功,也难免显得跌跌撞撞,更因脚下湿滑,接连摔了几下,最终狼狈滚落在屋前尚未清扫的雪地里。
雪雾弥漫中,看到方才离开时还清净的屋前,此时竟围拢了十余人。
那并非江寨的人。
看他们的穿着,只是一群寻常百姓?
江慈剑惶然爬起奔去,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满心蹊跷无比。
“你们——”
也在他冲上前欲开口时,其中一纤瘦而瑟缩的背影忽地扭过头,被他一瞬看清了模样。
林,林厌?
第143章 报复
着实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再次见到林厌。
却不待江慈剑惊讶他会在此,林厌猛一看到他的刹那,目光里的惊恐已将他整个人笼罩。
“快走……”只见林厌嘴唇发白地冲他低声道。
什么?
感受得到林厌的恐惧,但眼前情景实在奇怪,萧夙心也还在屋内等着生产,江慈剑自不可能离开。
且随着江慈剑的匆忙归来,正喧嚷着聚于屋前的人们已然也发现了他。
“是他!他回来了!”
不知谁厉叫一声,语气像锋利的刀锥,尖锐得令人陡生寒意。
“回来的正好,江盈野这畜生的妻儿,一个都不能放过!”
“对,杀了他们!为我爹娘报仇!”
“我姐姐也是被江寨害死的,今天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接连几声痛愤与骤卷的风雪一同扑面而来,无疑让江慈剑在不可置信之余,清楚地听懂了这些人的来意。
来不及深想他们是如何进入这里,也让他更加震惊的,是他愕然望过去时,又突然间认了出来——
眼前这些人里,不止林厌,另外仍有好些个面孔都极为眼熟。
是半年前与林厌一起被他放走的村民们。
可现今他们怎得也在队伍中,如此怒气冲冲地前来声讨他和他娘?
而迎着一众劈头盖脸的恶语,最初提醒江慈剑快些离开的林厌显然十分害怕,想要替江慈剑说什么,被一旁应是他亲戚的人用力推搡一把,终究不敢再开口。
江慈剑则无心在意其他,径直向屋里头挤过去。
却哪里容他向前,众人气势汹汹,手中各自抄着锄头铁锹便朝江慈剑身上挥砍。
“还不站住!死到临头的小畜生!”
一道道凶影胡乱来袭间,幸而被江慈剑下意识地闪身躲过。
此时的他却依旧难以想象对方的恶意,一边躲避一边急切道。
“我娘就快要生了,你们有什么仇恨,等我娘平安生下后尽管都朝我来,我到时绝不会逃走——”
“呸!幸亏我们今日来了,不然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小畜生!”
“不错!死有余辜的狗东西,竟还有脸说什么平安!今天就是你们全家人的祭日!”
伴随又迎面砸下的几句恶语,绕是江慈剑再难以置信,心间也终于彻底凉了下来。
“你,你们都胡说些什么……我娘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
“呸!江盈野害我们家破人亡的时候,难道是我们对不起他不成!”
“那你们去找我爹!在这欺负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你们同我爹有什么区别!”
这回说话间,不再理会半年前对他和气感恩的人们为何一瞬变得面目狰狞,江慈剑俨然已迫不及待确认萧夙心的安危,蓦地拔了剑。
对方并不是他的对手,剑锋铮然相抵之下,江慈剑猛地使力,便一怒将众人震开了去。
他再不犹豫地跃身而起,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屋门。
“娘!”
可惜,当他颤声嘶吼着一头冲入,却紧接着又因屋内情形慌忙止住步子。
“小畜生!你再敢向前一步,就先杀了你娘!”
竟是早就有几人进来,此刻正挟着萧夙心,以刀抵在她隆起的腹上。
此时的萧夙心由于身下阵阵钝痛满头汗水,俨然也有过一番挣扎,向来干净挽起的发髻乱糟糟地垂下,痛极间,脸上破天荒有短暂的恍惚。
“放开我娘……”
看到萧夙心的模样,江慈剑嗓音一刹有些哽咽。
“我娘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你们要杀要剐——”
“弱女子?”
而不等江慈剑说完,萧夙心身旁一人冷笑一声,忽地抓起萧夙心凌乱不堪的领口。
在江慈剑陡然怒瞪的视线中,极为粗暴地一把扯下萧夙心半身衣襟。
不仅极具侮辱,也完全暴露出了——萧夙心肩头及臂上独属于北州人的鹰印刺青。
“她明明是个北州人!”
尤其,随着他这一句话落,使得围在屋外的许多人更满目义愤填膺,原本还忌惮江慈剑的身手,此刻再度上前,悉数看向萧夙心赤裸的手臂。
“她果然是北州人!”
“一个北州的蛮妇竟也敢跑到我南隗来作孽,真是厚颜无耻!”
“怪不得老天都要开眼亡了这吃人寨!”
一句句比先前还要强烈的唾弃接连落下,连同缩在角落的林厌也是一惊,看着江慈剑目眦欲裂地孤立于众人之间,双目泛出水光,像是替他已毫无生机的境遇而感到绝望,却又无能为力。
而江慈剑眼看萧夙心受这般屈辱,指尖深陷入掌心,无奈愤怒间,终是掌心锋芒骤起,眨眼便抓了旁处正辱骂的一人。
“放了我娘……”有生以来第一次凶狠待人,江慈剑咬牙威胁道,“不然我杀了他!”
剑下的人倒是立刻闭了嘴,哆哆嗦嗦地垂眼看着喉间锋利:“别,别杀我——”
“呵,”谁知对面挟住萧夙心的其中一人只发出嗤笑,“你要是识相一些跪下来求饶,我们本来还不屑于脏了自己的手……”
话音未落,他竟一刀猝然划破萧夙心仍裸露在外的一臂,毫无怜悯,顿时割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猩红不断渗出之下,萦绕在臂间的乌青鹰翅仿佛被折断,鲜血淋漓地坠落。
“像你们这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的恶人,我们今日就算豁出性命,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了——你再动,下一次我可直接在她这儿开上一刀!”
心脏像訇然裂开,锥心刺骨间,正欲不顾一切上前的江慈剑却再次被落于萧夙心腹上的凶刃钉于原地。
也在这时,萧夙心强忍着,竟终是拢回了少许思绪。
“别信他们的话,”早被汗水浸透的发丝紧贴在脸上,她目光却一如既往般坚定地冲江慈剑开口,“他们的话,一个字也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