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79)
“哥哥得知之后气我胡来,但我实在,实在不舍得就这么将孩子打掉,所以他才想寻个机会送我出去,却没想到,被阿厌哥出卖……”
“后来便,只能寄希望于那位都尉再来苦笼与我见面,我若能,能再表现出色些,求他娶我为妾,我和孩子才有一线生路……”
“只是王妃一朝废除苦笼,那位都尉再也不会来这里,我……我……若要活下去,只能……只能……”
她却说不下去了。
萧临危真的肯允许他们这些坤奴从此不需受人凌虐,在他们看来已是仁至义尽,断不可能再有例外。他们谁也不敢抱有幻想,生怕惹怒了王上,连这得来不易的日子也没了。
所以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趁他人还未发现,忍痛将孩子弃掉。
“求求你们,放了我哥哥,要罚就罚我吧……”
阿素跪地磕头间,厉云埃已然听懂来龙去脉,起身上前阻止。
“你——”
却当厉云埃正准备与她说什么,突如其来的,一直安静无声的帐外又传出一片惊慌失措的嘈杂。
不知为何,此时的江恶剑分明距离帐门最远,却在听到声音的同时,心脏遽然收紧,眨眼冲了出去。
满头汗珠惶然滴落,江恶剑一瞬挤进正迅速围拢的众多护卫里,已一眼看到地上蜷缩着,双目紧闭的江子温。
一张前一刻还红扑扑的脸蛋紫红,嘴角泛黑的污血沾染发丝,小小的手心赫然还捏着未吃完的两颗。
“葡萄……是葡萄,她刚刚吃了王上送来的……”耳边尽是恐惧而不敢置信的惊叫,“王上……原来王上还是要杀王妃和我们……”
第84章 不和
晌午日头热烈,照得帐墙一片惨白,宫檐下却黯淡,像昼和夜激烈厮杀过后,又无可奈何的交织。
一掌猛地将帐帘掀开,萧临危走进厉云埃的宫帐,携进落在肩头的日光,衬得整个人更加阴森。
“她如何了?”
他直奔正被厉云埃抱在怀里的江子温,语气不善地问道。
只见江子温此刻一动不动,若不是细看之下看到她裹紧的小被子上微弱的起伏,仿佛要以为她已无呼吸。
方才医使给她催了吐,实在是折腾得精疲力尽,正恍惚中半睁着眼,嘴唇微张,对萧临危的到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启禀王上,”留在一旁的医使忙道,“郡主服下的毒是王庭内用来清剿毒虫的枯山藤粉,被人撒在葡萄间,人若食用这些葡萄,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毒发身亡,听说王上曾也——”
“本王无碍,”迎着厉云埃自他进入起难得一直照来的视线,萧临危显然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只阴沉道:“继续说。”
医使微愣,看见萧临危的确不像中毒的样子,倒也不敢深问下去。
便道:“好在郡主还未吃下太多,因其年幼体弱,也比常人更早被发现,此番及时医治,应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只不过——”
随着那医使面色犹豫地话锋一转,萧临危眉头也蓦地浅动。
“虽然吐出了大半果肉,郡主体内仍有些许毒素已经扩散,即使保住性命,但会否引发其他病症,还——”
“其他病症?”
萧临危寒声反问,吓得医使直擦了把汗,才接着道。
“不错……枯山藤毒性极烈,还需至少五日的不断稀释,余毒方能除净,可在此期间所吸收的毒素无法逆转,多少会对身体产生影响,当然了,一般来说都不会很严重……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等挺过这最难熬的五日才能知晓。”
“五日?”萧临危再次皱眉,“怎么这么久?”
“稀释的同时当辅以汤药,操之过急恐怕以郡主的身体会承受不住,反而——”
“本王要她最多两日就与从前一样。”
萧临危似不耐烦地又打断他,笃定冷道:“你想办法,不然就别活了。”
一句话落,医使径直跪在了地上。
“王上息怒……”
“你先下去,”却也在其不知所措间,始终沉默的厉云埃终于开口,“去看看汤药煎得怎么样了。”
先前替江子温催吐时已吩咐药师根据方子立刻煎药,那医使听了厉云埃的话后急忙叩谢,一刻也不停留地退了出去。
而从苦笼一路将人抱回后江恶剑也傻杵许久,此时才微有回神,顾不得萧临危,惴惴思索片刻,到底不放心地追向医使。
事情来得突兀又蹊跷,在弄清楚之前他得亲自看守,以防有人再从汤药上动什么手脚。
于是江恶剑一离开,帐内只剩下厉云埃和萧临危,以及一众忐忑侯在旁处的侍奴。
“王妃倒还有心思替下人着想。”
可惜,该来的总还要来。
已然习惯了,他们的王上每回看见王妃都满腹不快,要么讽刺挖苦,要么打入逆云帐,要么,像上次暴怒如雷。
眼下竟也不例外。
而厉云埃多数情况下都冷淡相对,似乎不甚在意,也无所畏惧。
却出乎意料的,这回让侍奴们极度紧张的是,大抵由于江子温中毒一事同样让厉云埃心绪不稳,他的态度也一改往日。
厉云埃垂眸将怀里似已昏迷的人小心置于床间,再转身面对萧临危时,向来漠然的脸上写满锋锐。
“总不能像你一样动辄滥杀无辜。”他生硬道。
“……”
无疑,此话一出,不待萧临危开口,所有侍奴不约而同地跪地一片。
的确,短短几刻,王庭内已多数人都在传,王上因苦笼被取缔一直耿耿于怀,本打算借朝贡铲除王妃和不听话的坤奴们,谁知被郡主误打误撞破坏了计划。
但这种话也就私下里传一传,绝对无人敢传到萧临危的眼前,偏偏厉云埃在此当面讲出,又以这样一副口吻,可想而知,即将到来的是怎样一番狂风骤雨。
果然,萧临危闻言一刹满身阴戾如阎王,金刀眨眼横于厉云埃颈上,双眸黯成死灰:“你有胆再说一遍。”
厉云埃凌厉与他对视,冷道:“就算我说了第二遍,你敢真的动手么?”
“你若真有这胆量,又何必多此一举,在背后下毒暗算。”
厉云埃每一个字说出来,侍奴们无不控制不住的颤抖,不止担心厉云埃还有没有命活,最怕的其实是他们这位暴君一刀解决王妃还不满意,拿他们的命一起来抵。
也就在厉云埃话音落下的瞬时,一股割骨鸷风猛然掀起,劈落周遭杂乱,刺耳响声中,厉云埃已偏头避开眼底金刃,细瘦几指牢攥住萧临危持刀的腕子。
“王上!”
事已至此,侍奴们尽管惊惧,也绝不得再袖手旁观,纷纷向前,欲拉开竟敢出手的厉云埃,以保护他们的王上。
包括如往常潜在帐外的近身护卫也顷刻冲入一拥而上。
岂料萧临危转瞬以另一臂将刀夺下,掌间迅速翻出金刀虚影,怒意冲天之下接连将围拢的众人劈退。
“都滚下去!”
此次明显不屑于部下插手,萧临危双目迸出欲将厉云埃拆吃入腹的暴戾,不容置疑地厉道。
而他那几名部下躲得倒及时,侍奴却没有他们的利落身手,要不是厉云埃不顾自身情形猛扯萧临危腕子向后,几个侍奴俨然不死也残。
只是如此一来,因为手脚确实不如常人动作游刃有余,厉云埃脚下微一磕绊,倒地的同时不由也将萧临危扯落于自己身上。
便见萧临危在落地的下一刻,已趁厉云埃还未起身,毫不犹豫以一膝狠抵在他仰倒的腹间,一手粗暴抓在他乌黑发丝,用力向下按去,阻止他再使力起来。
谁知厉云埃从始至终紧钳他腕上掌心又猝然反拧,单手绕往萧临危背后,迫使萧临危锐痛间上身不受控制的压下,被厉云埃两手环绕着禁锢于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