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142)
江恶剑猛抬起眸:“……”
“但你不是,”而环顾突然寂静的周遭,司韶令又轻轻冷嗤,“你是人。”
“你不受我所控,终有一日,会离去。”
“那不如……在我心里死了吧。”
司韶令最后一句话落下,视线蓦然有些模糊,像是将仅存的妄念也化为灰烬,被全部吹散,再看不出一丁点光亮。
也让江恶剑一刹如置冰窟般,冻得眼睫颤抖。
不知所措间,他唯有强拢思绪,欲让对方相信地保证道:“我不会再像成婚那日一样。”
“你能不能相信我……”
然而想再说什么,却喉咙烧灼,只见江恶剑嘴唇张动,说什么,再一个字也听不清。
好像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至今为止愈合的,只是那道穿过他胸口的剑伤。
那一剑真正杀死的人,并没有活过来。
他也恨不得就如司韶令所说,若自己不再是人,就好了。
岂料,就当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一望无际的深渊,一声钝响突然自头顶传下。
与此同时,竟见本应守在不世楼外的无归从骤然大开的石板间狼狈坠落。
烟尘纷飞里,一分明以手杖撑地,却站得笔直的身影出现在密室上方。
【第三卷 ·完】
第157章 簪剑
密室上方的人,正是前夜才被江恶剑废去了一条腿的魏珂雪。
却也仅来得及看见他满目居高临下的轻蔑,紧接着自他身后飞出另一道身影,直奔司韶令而去。
顷刻长剑铮鸣,怒风吹起司韶令系于发间的细带,蓦然飘飞,擦过一刹那闪至他身前的江恶剑肩头。
那如鬼魅般突袭的人不待出手,便猝不及防地被江恶剑隔开数尺。
然而就在那人迅速向后的同时,只见他宽大帽檐落下,原本束于脑后的发丝尽数散开,竟似飞雪,也犹如一瞬铺落的银光引去屋内所有视线。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与他满头银丝几乎相融为一缕的凶刃倏地映进江恶剑眸底。
江恶剑双眸骤紧,不敢多作思索,抬掌猛一把攥住时,那物正距离司韶令喉咙咫尺处。
而司韶令也已一掌握在他的腕上,竟格外的冷,像有细密的汗水。
直至视线扫过江恶剑并未伤及的手掌,他又立刻松开。
“……”江恶剑快速看他一眼,没有开口。
只心有余悸间,他这才看清楚,躺在掌心里的,原来是一柄藏于发簪内的极细簪剑。
入鞘为簪,出鞘为剑,也被称为“藏剑簪”,多为较柔弱的女子用来防身所用。
也有些出乎意料地发现,对方虽身形看起来极为单薄,但的确是个气息为天乾的男人,且十分年轻。
而其周身白绸胜雪,银白长发垂落,颈上缠绕的薄纱遮掩大半张脸,仅能看见苍白额头下一双细眉如剑,眼尾含了颗棠红的泪痣,目光凌厉却蛊魅。
他是谁?
以魏珂雪眼下的腿伤,方才能将无归袭落密室的人无疑也是他。
无归的确不顾嘴角涌出的血水,在祁九坤为他察看下始终紧盯对方,俨然已更彻底地领教过他的身法。
只是对方一击未成,倒并无再战的打算,似乎对江恶剑可接下他簪剑的身手微感诧异地轻瞥,便裹着他如纸的身躯,一步步缓慢地走上前来。
“传闻中的疯狗,确实功夫了得。”
他一开口,嗓音与他的人一般阴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随后在江恶剑神色戒备中,淡然地朝他又伸出一手。
几指并拢,骨节修长白皙,掌心向上。
显然是为讨回他的簪剑。
与此同时,江恶剑也注意到大敞的密室上方除了魏珂雪之外,已然又有数人现身,更带着此时不便施展轻功的魏珂雪跃下,纷纷挤入这愈发偪仄的密室里。
看他们穿着,并非是敕风堂的人。
尤其魏珂雪身后两个面容似曾相识,分明是半年前曾出现在金羽驿的五派弟子。
那么包括眼前这男人,都应来自魏珂雪那新崛起的青崖盟?
江恶剑略一思忖间,只听魏珂雪身旁一人已开口。
“你们这作恶多端的败类,搅得南隗武林不得安宁,今日青崖盟在此,势必要为江湖除害!”
果不其然,正是青崖盟。
且魏珂雪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卷土重来,实际是拜江恶剑所赐。
——他昨夜已笃定司韶令二人必活不成,没想到那十多名北州鬼士皆被江恶剑除去,尤其江恶剑立即将他前来刺杀之事公布于众,让他险些没能活着走出敕风堂。
迫不得已间,他唯有将自己从陶梧房里偷来的清心曲谱献于青邺王庭,才保住了一命。
也得以带着他的青崖盟,在青邺王的默许下直接杀了过来。
于是那人话一出,连同陶恣也瞪大眼睛,像是惊讶于他们这么快就出现在此地,更双目冒火,愤恨不已地望向魏珂雪。
哪知嘴唇发抖,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可惜断了的手脚又不允。
“小桃子?”倒是青崖盟里的几个擎山弟子认出他来,惊讶出声。
见他模样凄惨,也顺理成章地以为是司韶令所为,当即怒不可遏地指责。
“司韶令!你当真是丧心病狂,连小桃子也下得去手——”
“不是司韶令!”而陶恣终是大声反驳,“你们不要再被骗了!明明是他!是魏——”
“白少侠!”
却见魏珂雪忽地打断陶恣的话,没有看陶恣,而是率先冲仍站在江恶剑对面的男人开口。
“白少侠先不要冲动,我两位师侄还在他们手上。”
刚一破开机关时他便一眼看见了所有人,对于祁九坤和昭苏的到来,他明显没有放在心上,但看到陶恣和陶梧二人,却有短暂的停顿。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过很快又恢复镇定。
此时音量拔高,却仍不慌不急,只恳切开口。
“我两位师侄被他们囚禁在此,还望白少侠能够出手相救——小桃子莫怕,师叔定会救你们回去。”
魏珂雪说着话锋一转,突然朝陶恣说完,顿时让陶恣一愣。
着实没想到他竟当众扭曲事实,陶恣愕然瞪着他如今陌生到令人发指的面孔,仿佛从未认识过他。
也在喉咙发紧间,陶恣牙齿打颤,硬着头皮终是再次骂道:“你无耻!”
“你,你是青邺的奸细!我都听见了!”而厉吼中,陶恣气极,眸间甚至起了层水雾,“你把阿梧害成这副样子,也是你,你当年为了当掌门,出卖了司韶令!”
“……”
陶恣这番话一股脑泼出,倒让气氛有了片刻的凝固。
然而不等众人发问,最先打破寂静的,仍是魏珂雪风轻云淡的一笑。
“我当是为何抓了你和阿梧,原来司韶令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跛着腿上前一步,像是安抚道:“放心,他为挑拨离间,将阿梧锁在此地肆意折磨,胁迫你颠倒是非,师叔不会怪你。”
“这位白少侠武功高强,你若是觉得师叔伤了腿,已无法护你,大可相信他,他会替师叔救出你们。”
“……”陶恣再次一脸不敢置信。
哪里能想到,魏珂雪会三言两语便又倒打一耙。
更让他震惊的,则是眼看这青崖盟一众人的表情,无疑更相信魏珂雪的说辞。
而就在他惊愕之时,江恶剑对魏珂雪此番狡辩却像并没有太多意外,反是直觉眼前这“白少侠”身份非同寻常。
青崖盟既是来自五派的分支,他却几番仔细回想,依旧想不起五派当中何时有过这使用簪剑且身法高深的“白少侠”。
看司韶令和祁九坤的神情,明显也毫不知情。
但从青崖盟其他人的态度来看,倒都对他的存在没有什么意外。
难不成真的是五派以外的高人?
他急着取司韶令性命,只是想与魏珂雪争夺盟主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