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426)
这些时日她也看出来了,只要自己不碍着姜大人的事,不成为他的敌人,呆在他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反观姓凌的那位,嘴上说的好听,平日待人也温和客气,但要真把他当靠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遗光摇摇头:“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就是。”
李氏满心不解,却也知道其中有什么自己不了解的内情,只得应下:“我明白了。”
次日,一行人返程。途中姜遗光突然消失。
几人皆知他去了何处,除了李氏暗暗担忧外,其余人并不担心,只想着如何尽快回到京城。
却说这场雪,化得太快,反而又带来一场灾难。
雪停之时已是五月底,近六月的天。平常六月那大太阳都挂得老高能热死人了,今年因为反常才下雪。结果雪一停,大太阳马上就出来了。
昨天还是严冬,今天就马上到了酷暑,一冷一热,不少人都受不住直接病了。更不用说成堆的雪融化后,有些地方闹起了水灾。
更糟糕的是……
那些原被冻在雪里的尸体,冰一化后马上开始腐烂。一路走来都能闻到隐约的臭味。一直到京郊,这股隐约的臭气仍难散去,随着被化成水的雪一样渗进人每个毛孔里,跟着热风刮遍京城。
“大灾过后,必有大瘟。古书诚不欺我。”凌烛摇着扇子道。
特地来接姜遗光结果没看到人的赵瑛:“古书?什么古书?你怎么又神神叨叨的,善多呢?”
凌烛笑着摸出一面镜子:“他在路上着了雪恶灵的道,陷入梦中,万幸的是他收服雪恶灵醒了。前些日子就入了镜,现在还没出来呢。”
赵瑛又高兴又担忧:“也不知道雪恶灵是个什么样子,他这都第十六回了吧?不知有多危险呢。”
凌烛只是笑:“吉人自有天象,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又何必总是像个老妈子一样替他操心?”
赵瑛回道:“我愿意替他操心,总好过有些人,机关算尽,收买人心,最终还是无人搭理。”
眼看就要吵起来,跟着回来的李氏心惊胆战的,结果凌烛完全没有被激怒的样子,反而笑着走了。
搞的李氏十分莫名,完全弄不清这几个人在卖什么关子。
一直到深夜,赵瑛也没睡着,脑海里不断盘算着,手上下意识拨动着转珠。
她最近多了个转珠子的爱好,从其他入镜人手里买来一串色泽大小均匀的木珠,平日就靠这个练数数计时。数习惯以后,不论何时何地,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只要有这串珠子,她就能数清到底过去了多久。
数着珠子,她慢慢理清这些天发生的事,然后感觉怎么算都不太对。
李氏说善多在一个月前就陷入梦境,一个月前……被困住八天……刚收走藏梦雪女,雪就停了,好像没什么问题?可在雪停之前的一段时间,大雪明显在变小,这也是姜遗光干的?
按李氏说,要不是大雪忽然变弱,他差点就出不来了。可上面那边还有民间现在流传的说法,都是入镜人收走了雪恶灵,才让大雪消失。
怎么现在……两边说辞不一样?
赵瑛想到了什么,黑暗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难道说,陛下她……
凌府夜内,凌烛也没睡。到他这个地步已经很少会生出困意了。久违的兴奋更是让他今晚难以入眠。
赵瑛开始怀疑了吧?
他故意放李氏和赵瑛接触,赵瑛必定会追问姜遗光下落,而李氏也一定不会瞒着。
她肯定在想雪渐渐消失的这个问题。
暴雪到来和那位有关,若并非姜遗光的功劳,那暴雪的消失该和谁有关呢?
她一定也会以为是那位改变心意了,才肯放京城一马吧?
那位怎么会改变心意?当然是陛下做了什么。
他早看出赵瑛仍对那位有不臣之心,还妄想着靠皇帝翻身。但如此一来,她还敢把皇帝当做依靠吗?
皇帝……呵呵……
皇帝又如何?
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帝?那些权势滔天的皇帝如今在什么地方?能有多少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全都变成了无名的黄土。
世上总有比权势更动人心的东西。和长生相比,皇位又算得上什么?
第557章
又是一年了。
一般到了冬天, 煤山镇的人是不进山的,山有山灵,矿有矿灵。煤山镇的人们相信煤矿也和山林里的猎物一样需要一整个寒冬来休息,来年才能开出更多的煤。
靠山吃山, 靠水吃水, 煤山镇几乎所有人家都靠着这座巨大的煤山吃饭。家里男孩长到大一点就要跟着乡亲们进山挖矿, 挖了煤拉出去卖,按出力分钱,女娃娃就负责做饭洗衣, 隔几日送进山里给家人们吃用。这么多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日子倒也安稳。
按理来说,这么座煤山,寸土寸金,少不了有人觊觎。不过这煤山镇可能真有些玄乎, 谁买谁死,哪个人敢强占了不叫其他人进山,那个人不出十天半个月必定死于非命。
朝廷那头也不管,朝廷自有供应的煤矿。煤山镇的煤也只够一些零头而已, 更谈不上需要朝廷派兵守着。所以就这么着到了现在。
家家户户心里也都有个数, 煤山镇的煤,是老天爷分给大家一块儿用的, 哪个都抢不走。在煤山镇的人都知道这两条忌讳,毫不质疑地遵守着。
他们坚定地相信,自己能够靠着煤山吃一辈子的安稳饭。
但在今年冬日到来前, 一个消息打破了煤山镇的平静。
从南方来的一个大人物, 据说是个什么世家的,姓于, 背后站着朝廷高官,总之十分有权有势,还没来就买了煤山镇好几户房子,拆了扩建成新的大屋,等他们一家子都搬过来以后,更是硬生生要走了煤山一半的地儿。
这个大人物估摸着事先打听过,把煤山镇领头几家有名望的人都请过去了,说是请喝茶,嘴上说的好听,结果非逼着他们让出了煤山整个东边的地儿。上午请人去喝茶,下午山头的木桩子就立起来了,直接划开东西两边,东边不许再让人进出,否则就是偷煤贼,要抓起来打的。
“这还什么大户人家?我呸!这些人都是躺在金银堆上睡觉,吃香的喝辣的,还要和我们抢煤用?”一人气愤道。
他爹也被请去了,当时由不得他爹松口,一排手持木棍的家丁盯着呢,那些棍子都有碗口粗,契书前面摆着银子,后面放着棍子,他们怎么敢不同意?
另一人劝道:“唉,咱们能咋整?就等着吧,以前敢占煤山的人什么下场?”
那人一想也是,嘿嘿笑了起来。
结果没几天,他们又被叫了去。当地的老县令不知怎么被调走了,换来个细皮嫩肉的年轻人。明眼人都看出来,这年轻县令和于家肯定是一伙儿的,要不他怎么对于家一句重话都不说?一开始于家人要买房子别人不肯卖的时候,也是县令向那几户人家施压,逼着他们搬走了。其他人还劝呢,说反正是卖给县令老爷了,给的钱也多,不亏。
所以这回镇上几个有头脸的老人再次被县令叫去时,心里都十分忐忑。他们不知道这一回于家人又要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
果然,这回于家人居然想着,煤山买都买了,冬天放着不是浪费吗?非要冬日,赶着大雪天的时候组织人手进山采矿。
于家老太爷点着烟枪,眯着眼睛笑:“你们说说,你们这有什么好闹的,又不是不给你们钱。再说了,这谁大冬天的不需要煤啊?就是趁着冬天,这煤才能卖个好价。”
一老人气得腾地站起来拍桌:“你们封了半边煤山,我们也就忍了,这冬日不进山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几百年都没有人背祖,办不到!想都不要想!”
“放肆!你怎么和我爹说话的?”坐在于老太爷右下的中年人指着他鼻子骂起来,边说着老太爷边捂着心口往后栽,其他人纷纷上前,拍背顺气倒水,一连声安慰。结果老太爷还是晕了过去。
这下大家都走不了了,于家报了案,说把这些人请来家中做客,谁知道他们冒犯老太爷,把老太爷气出病来。还拿着大夫给开出的方子要他们赔,上面全是一两药一两金的名贵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