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166)
不过,为什么她记不起来那个好友了?
那个好友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兰姑微微瞪大眼睛,头一回惊慌地发现,她完全不知道那个好友的模样了!
她真的认识过这个朋友吗?
没有人能给她解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好友是不是真的好友。
如果不是,那又是个什么东西?
兰姑倒在地上,不甘地瞪大了眼睛。直到死,她都没能解开这个谜团。
有人推门进来,立刻惊慌地大叫:“这里!这里也出事了!”
陵庄里还活着的人几乎全都聚集到了这条街。整条街拥堵不堪水泄不通,到处都在吵吵嚷嚷。那人的叫喊淹没在吵嚷声中,到底还是让一些人听到了,很快就有人跑过来认人。
“这不是昨天晚上来村里的贵客吗?她怎么在这儿?”
“我早上见到了,她是和小松子一起来的。哎?小松子,你来瞧瞧!”
魏松亭就在不远处,闻言费力地挤过来,周围人都给他让路,让他能瞧见自家院子里躺着的死不瞑目的女尸。
昨天晚上他们还一起逃命,早上这个女子还安慰他,现在,她也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魏松亭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哽咽着说:“对,是我带她一起来的,还有其他人呢,你们见着了吗?”
一问到了其他几个贵客,那些人都哑了声,都说自己没见着,另一个人大声道:“我刚才也看见了这姑娘,你们没瞧见,就在那边的巷子里,里头没人,她一直在那个巷子里面自己拼命转圈,我上去要叫她,她没理我,我就出来了。”
“巷子?哪个巷子?”魏松亭追问。
那人就指了他家斜对面一条狭窄的小巷,巷门口扎了个篱笆门,平常一直是关着的,所以才没有人进去。兰姑如果藏在那里,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那人也是被挤得凑近了才发现里面还有个女人,跟中邪了似的,就在方寸地方没命地跑,叫也叫不应,吓死个人。
魏松亭闻言跑过去,早有好事者拉开了篱笆门,当即吓的叫起来。
篱笆门拉开以后,小巷里头静静的躺着一张恐怖的面具,浸泡在血水中。
黑暗中,那张面具就跟活了一样,阴冷地注视着所有人。
……
镜外,赵瑛总有些心神不宁。
她知道此行凶险,也知道京城中似乎有大事发生,不再安全了。但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随行的近卫看出她心里不安,找她说说话。
赵瑛面对着近卫,也不敢把不能和公主直说的一些话问出来,想了下,拐弯抹角地问起姜遗光的情况。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十重以后,就是另一番情形?为什么都说十重后的死劫会比前十回更难?”赵瑛恳切道,“算我求求你们,告诉我吧。”
跟来的有两个近卫,其中一个以眼神示意另一个,那一个微微一点头,算是默许。
入镜人也有高低之分,平日表现都会被近卫们看在眼里。那些值得培养的,就能多得到一些照顾。
赵瑛显然也被算在此列,她还不知道自己被评估为很有可能度过十重劫后的入镜人。不过提前告诉她也无妨,难不成她还能后悔吗?
那近卫就说了。
“你也知道我们曾经说过,镜中死劫,乃镜外活人死后执念所化,执念越深,越是难解。”
赵瑛点点头。
恐惧,怨念,执念,不甘,愤怒……都会变成恶鬼。人活着时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死后不过是人的肉身消亡,人的“念”却还能存在于时间,久而久之,化为鬼魂。
这也是她迷惑所在。
再怎么凶恶,十重后的鬼魂,还能和十重以前有什么不同?不过是钩织出幻境的鬼魂多些,执念更深一些——有时死劫幻境的编织者可能不止一个鬼,许多恶鬼的执念交织,就会变成新的更加诡异混乱的幻境。
比如赵瑛在卷宗上看到的,姜遗光变成了一只小狼的那一回。据他们后来查证,很可能就是因为有多个鬼魂被几人收入镜中,执念相交,才会变得如此复杂。
“莫不是因为鬼魂更多?”赵瑛问。
那人摇摇头:“并不只是如此。”
“那是为何?”
“因为……十重以后的死劫,已不仅仅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执念。那是更加浩大、混乱,无形的执念。”
不让他们看十重后的卷宗,也是怕入镜人陷入绝望。
赵瑛似懂非懂:“你,你们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不单单是一个人的执念?”
“对。说得再明白一些,就是十重后的死劫,它并非具体的个人的念想,很可能是一群人、一块地、一个王朝……可能是从古至今死去的女子之怨,可能是一条江中死去的亡魂聚集……”
“又或者是一首诗,一幅画,一把刀。诗被人传唱久了,便有了念。画流传数百年被无数人观赏,凡观赏者无一不惊叹赞美,聚集起来也成了执念。”
“——凡能够凝聚人心念所居之处,便有鬼魂。”
赵瑛被说得浑身发寒。
“这样一来,岂不是……找不到活路?”
一个人,几个人,死去的缘由总能找到,心中执念也可解。
像这样……完全没有门路的死劫,又当如何。
“怪不得……”怪不得不让他们看卷宗,十重前后的藏书阁要分开,也不让他们多和十重后的入镜人打交道。原因根本没那么简单!根本不止是因为十重后的人会性情大变。
那近卫叹息一声:“也不是没活路了,京中不有许多活下来的?只是需要比十重前更小心。”
“本来不该告诉你的,但以你的能耐,也该快了。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所以,这几天她才会得到那么多古籍批注。各类名家诗词歌赋、名画古籍、名山大川,各地民俗,流水似的送来。她以为是公主厚爱,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冲击过大,赵瑛一时间竟无话可说,末了,低下头蜷着手指一下一下刮着自己方才翻看的那本书。
“那……再给我送些书来吧。”赵瑛听见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还带着笑说话,“放心罢,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有分寸。”
此时,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姜遗光。
十重后这样难……姜遗光,他真的能活下来吗?
赵瑛忽然发现,她不恨姜遗光了。其实她早就不恨了,只是心里要有个念想才能支撑她活下去。以前这个念想是希望姜遗光去死。
而现在,她想要姜遗光活下来。
……
镜中,陵庄村长屋内。
姜遗光慢慢站直身,和门外那人无声对视。
是一个女人。
脏污散乱头发后,冰冷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他。
第392章
风似乎都凝滞了。
姜遗光和那个“女人”对视了很久很久, 他不能移开眼睛,也不能动。一动,那个东西披散头发后的眼睛就如电一般射来。
它,不, 她是谁?
女子、衣裳散乱, 看起来很瘦很瘦, 不知是因为诡异还是因为许久没有吃饱饭,两只眼睛被头发遮住,但仍能看出十分混浊, 似乎神智不清。
魏松亭说……那位方婶,疯了。
会不会就是她?
她应该在许家,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疯了吗?怎么跑进来的?村长只带了魏松亭和那个报信人离开,按理说他的妻子还有那个女仆人也该在家里,她们又去了什么地方?
姜遗光一动也不动, 那个女人也盯着他不动。
慢慢的,那个女人竟然颤抖起来,两只手依旧垂下,头发诡异地甩动着, 头发后的一双混浊不清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他, 生起一种诡异又狂热的兴奋。
她似乎……突然高兴起来了?
姜遗光刚推测出这个想法,那个女人已直直冲他扑过来。他闪身避开, 手腕一动将那个女人伸长的手臂扳过去,无声地反摔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