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316)
容楚薇还有件事没说。
她发现……棺材盖和棺材板四周都有抓挠的痕迹,里面躺着人早就烂完了,可她见过的死人不少,起疑心后,就鼓起勇气看了看那具尸体的手,发现五指的指骨都磨过。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涌上心头。
或许……棺材里的人一开始没死!
她是活着被下葬的!
容楚薇狠狠打个寒颤,不敢继续往下想,拿了镜子出来后,明显感觉周围阴冷的风似乎散去不少,那股阴森寒冷的感觉也渐渐褪去了似的。
听她说完,凌烛还是对方映荷毫无印象,现在再回想起方映月,她的容貌也很模糊,怎么也想不起来。可凌烛分明记得,自己一定是认识她的。
凌烛不免苦笑,果然,人死以后,鬼怪就很可能会把他在世间留下的痕迹一并抹掉。
容楚薇拿到镜子后就进了第一重死劫,等她活着出来以后,外面就宣布了容楚毅病重。
她就知道自己无罪了,只是容府暂时不能回,就被送进了园子里。
……
数日前,容府内,据说下人都被谴走了,深夜却依旧传出了人声。
姜遗光提着灯,在门口蹲下,细细查看地面飞溅的血迹和细碎的肉沫。不远处是近卫们和几个领路的容家下仆。
容楚毅就是在这里死去的。
容楚薇和容家下人当时都惊呆了,前者反应迅速地把容家上下控制住,不让他们乱跑乱说。但容家本来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是以这件事没有被隐瞒住。
其实近卫们知道容楚毅的死并非容楚薇所为。因为容楚毅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只剩一张皮了。
姜遗光在地面上发现了不少东西,除了血迹外,还有些细细的不知从何处来的泥土,隐约透着湿漉漉的腥臭味,又伴着奇异的腥香,期间夹杂着不知什么草木的根茎碎块。
“这不像是土地表面的泥,更像是地底深处的泥土。”
这就奇怪了,容家大门口怎么会有这种土?
近卫和几个奴仆还在疑惑,姜遗光却淡淡道:“恐怕是地底下的什么东西跑出来了吧。”
一句话令在场众人瞬间胆寒,齐齐后退大半步,目露惊恐。
容楚毅的尸骨——准确来说是他的皮囊,连同那根刺死他的簪子被放在他自己的房内。
老实说,大半夜的,容家本来就阴森森,还要去房里看一张人皮。近卫们还好,容家下人都吓得不行,要不是脖子上架着刀早就跑了。
姜遗光小心地揭开白布,细细查看,不由得惊讶。谁都能看出这不是人干的。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另一件事……
这层人皮,明显已经剥下来有一段时间了。绝不是近卫所说的几天前。
“他之前有什么不对劲吗?”姜遗光问几个奴仆,“比如习惯、性格突然变了这些。”
几个下人想了想,依次回答。
他们以前也是伺候过容小将军的,小将军一直性格温和,对上恭敬对下友爱。可这次回京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动不动大喊大叫、自言自语,仆人犯了一点错就被他拳打脚踢,还是容楚薇拦着才没有被打死。所以仆人们都十分感激小姐。
一个老仆犹豫两下,还是说了。
“小将军……他好像说过,有东西一直追着他……”
所以才惶惶不可终日,一丁点动静都能让他暴跳如雷。
所以他才逼迫着容楚薇交出“宝物”。
姜遗光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是被吓的。”
那根刺死他的簪子摊在他掌心,是一根厚重祥云金簪,更像是妇人用的样式,很少出现在容楚薇这样的年轻小女孩头上,更不用说这明显被放了很久,失色发乌。
他还在思索,就敏锐地发现其中一个老仆脸色不太对。
他闪身来到那人面前,那人顿时大惊失色,当他特地把金簪凑近时,那人立刻如临大敌往后缩,就好像他手里拿着的不是簪子而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你见过,对吧?”
老仆抖得更厉害,他还想否认,可其他人的目光都跟着看了过来,只能认下。
“是,这、这是少夫人的簪子……”
他口中的少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容楚毅的夫人向氏。容楚毅离家后,向氏生下一个死胎,不久便郁郁而终。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事实上向氏生出的是一个鬼胎,被容楚岚处决。此事被压了下去。
向氏吗?
姜遗光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问:“你们少夫人埋在了哪儿?”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老仆更是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容家坟地在京郊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头,快马过去也不过一刻钟。
次日清晨,姜遗光拿着手令快马出城,找到了那座坟。
看起来完好无损的样子。
姜遗光带了趁手的家伙,往底下挖挖,发现底下的泥土十分松软,里面的气味也和他在容府发现的泥土一模一样。
向氏的鬼魂杀了容楚毅?
第481章
将这件事报上后, 容楚薇彻底无罪。
她本人倒没什么后悔的,反而拿着山海镜笑着说这下她和姐姐一样了,也没什么不好。
容家不能住,容楚薇也搬到了院子里, 算上赵瑛、凌烛、沈长白等人, 人其实不多, 但耐不住这几人生性活泼,都是爱闹腾的主儿,每天还邀请其他结交的入镜人来小住, 园子里破天荒充满了人气。
过了没几天,姜遗光也回来了。大伙都知道他性喜静,本想把其他人请回去,不料姜遗光却让他们再多请些人来,置个席面热闹热闹。
这话一听就有别的意思, 于是凌烛等人真叫来了十几个相熟的入镜人,热闹地聚了聚。
席间,姜遗光一反常态,看着冷淡, 却几次拿话周全场面, 又对其他人的问话耐心解答,叫那些没少听过他名头的人觉得这人还是挺不错的嘛, 面冷心热。
酒过三巡,姜遗光放下杯,其他人心道来了, 也跟着放下杯子筷子认真听, 不料姜遗光却是讲起了古。
赵瑛心里一咯噔。
果然,姜遗光由古至今, 谈到了九鼎。
如今事态愈发紧急,顾不上保密了,还不如让入镜人们都想办法去找九鼎。就算姜遗光不说,入镜人们过几天也会得到消息。
赵瑛觉得好奇了。
姜遗光刚告诉她这事时,她便很理所应当地以为陛下求九鼎是为求长生,可现在她又拿不定主意了。
众人议论纷纷,赵瑛不解地低喃:“陛下……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姜遗光压低声音道:“你一直抱有偏见,自然瞧不出来。”
他们几人坐在一张小桌上,其他人议论得正热闹,凌烛更是看到他们悄声谈话后就岔开别人注意,是以没人听到赵瑛这句。
赵瑛恼怒地抬头,小声道:“是我有偏见吗?明明就是……”
她自幼被父亲教导忠君爱国之礼,和许多小老百姓一样平日对县官都十分敬畏。可等她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原本深刻在心的烙印瞬间颠覆。
她知道,自己表面不说,其实内心还是怨恨的。
姜遗光摇头道:“不论你心中在怨什么,这件事不能耽误。”
同桌的沈长白也沉默了一会儿,烦躁地抓抓头皮:“其实我也才知道,陛下是为了天下百姓。”他可能从未想过自己长生不老一事。
建天子庙,寻九鼎,每年花费不知多少银钱收容近卫、入镜人,搜罗并保留古籍。身为入镜人,他知晓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是残酷的,可正是入镜人和近卫们的悲惨,才换来百姓们如今的安稳太平。
凌烛过不久从其他桌上回来了,听到他们谈论,肃然道:“几位能想明白再好不过。”
若为入镜人,他很难不怨。可若他只是个普通百姓,又很难不为陛下如此殚精竭虑而动容。
他还有些隐约的担忧没有说出口,天子庙遍布四海,谁又知道陛下是怎么得到这个法子的?又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