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36)
甲字号库房里的画……宝华……
这些画里, 可能有一幅属于陆宝华,也可能每一幅都是, 当然,也有可能陆宝华的画像不在此处。
姜遗光伸手把锦盒一个个掏出来先放旁边地上,一个接一个看,所有的锦盒无一例外都好好地贴上了黄符封条。
若以老太太所想,陆宝华犯忌讳,成为陆家不可说之人,她的画像贴上黄符镇住,似乎并不难理解。
不过……陆老太爷房里会有这么多张妹妹的画像吗?
姜遗光一直翻到了最底下,箱子里一共四十来个锦盒,除了锦盒就是放了药物驱虫的香囊,已经很旧了,药味都变成了霉味儿。
接着,姜遗光就对着这么多贴了符的锦盒开始思考。
手放在符纸边缘,停顿许久。
如果是镜外还好,镜外人无法抵御鬼,什么黄符什么咒语都是假的,他照撕不误。但在镜内,这些本不能克制鬼的事物或许会在厉鬼执念中具有某些特殊意义,贸然撕下,恐怕真的会放出什么东西来。
可他也不能在屋里耽误太久。
姜遗光又看了一眼箱子,这回发现了一些端倪。
伸手摸到箱底,感觉这个厚度似乎不太对,又从外面探了探,确定这箱子底下有个夹层。
此时,外面传来细碎脚步声。
姜遗光闪身将锦盒全部塞回去并重新合上箱盖,自己翻身躲在了半人高丙字号箱子后边。门外的人来的很快——不,准确来说是他的耳朵听不大清楚了,因而等巡视的人走近了他才听见脚步声。当那人踏进门时,姜遗光刚刚好藏好踪迹。
门被推开。
姜遗光屏住了呼吸,缩成一团。
他能感觉到,那人踏进门后伸手扬了扬灰,四处看了看,但没有踏进来。
那人年纪似乎有点大,喉咙里压抑不住的轻微咳嗽,开门的动静也偏慢,手脚不利索。
看过后,那人慢吞吞离去,门也缓慢关上。
姜遗光一直屏着的那口气悄然松下,浑身绷紧的弦也缓缓松开,小心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探头看去——
他又看见了门。
紧闭的库房门突然变了样,变成一扇熟悉的玄黑色大门,门半开合着,从里面探出半张惨白的眉眼弯弯的脸,正好对上从箱子后探头出来看的姜遗光。
那半张脸对姜遗光一笑,后者竟有种浑身如置冰窟的冰冷感。还没来得及撇开眼去,那扇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又出现了。
虽然它目前还没能伤害自己,但它也一次比一次近了。
姜遗光甚至感觉,等它下一次出现在自己近前时,门里的那个东西……就会把自己拉进门内。
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他将门的事扔一边,飞快地把那些锦盒全部取出来,将箱子翻过来仔细搜摸,摸到了一小块凸起,按下去后,箱子底发出喀喀怪声,紧接着从侧边弹出一块扁平的木板来,木板当中有一长条凹槽,凹槽当中嵌了一方和其余锦盒别无二致的盒子。
很显然,这里也有一幅画。
也和其他锦盒一样贴了黄符。
姜遗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锦盒,这一观察就发现了异样——锦盒外贴着的黄符封条,很明显被人沿着棱角用小刀仔细划开了一条缝。那条缝实在太不明显,一旦合上就很难看出。
这锦盒被人打开过!
是谁打开的?可姜遗光感觉到,里面的画还在。
里面的画会不会也是陆宝华?
姜遗光实在不确定,他现在还有些怀疑三夫人,如果三夫人口中藏在甲字号箱子里的画指的是这一幅——画这么隐蔽,她为什么会知道?
如果三夫人说的不是这幅,那她看见的陆宝华的画像会在什么地方?
姜遗光迟疑片刻,心知不能再耽误下去,还是决定赌一赌,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放着一束卷好的画轴,纸张放了许久有点脆,他小心地将画轴打开,旋即,目光微凝。
纸上画了蓝天白云,翠竹怪石,可这些背景当中本该有个人的地方,却多出一大块空白的人型轮廓。
就好像……画中人早就从画里走了出来似的。
姜遗光一把合上卷轴塞进锦盒再将机关夹层推回去,飞快把其他锦盒塞好,箱子合上。
他早有准备,为了不让人察觉有人来过,他还随身带了块沾湿的抹布,关上箱子后就准备把箱子全都擦干净,这样一来就算有人进入也只会感觉箱子比地面干净些,不会看到上面可能存在的掌印。
可当他擦上去就感觉到了不妙。
一直挂在腰间布袋里的湿布巾,擦上去后,留下的不是水痕。
而是血……
一擦之下,一道长长血痕拖在箱子表面,还有些血滴因抹布被攥紧,淋淋漓漓往下滴,从箱子边滑落下去,无声无息渗入地面的灰尘中。
他自己的手掌心也浸了鲜红色,血多得甚至从指缝里涌出来往手腕上滑。
这下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有问题了!
而且,这么浓厚的血腥味,他刚才为什么没闻到?
姜遗光深吸口气,飞快抓着湿布把每个箱子上都胡乱抹了一通,随后将湿布巾一扔,随手拽过屋里一块垫木匣的布巾擦擦手。布巾上留下鲜红的掌印——不过也无妨。看了箱子再看到这几只手印,旁人恐怕只会以为手印是鬼印上去的。
姜遗光飞也似的从窗户跑了,带着满手鲜血。
奇怪的是,他出来后却没看见本该在院子里的李芥和孟豫,回到房间里,也只有杨振松一个人在。
杨振松无比焦急,见到他来简直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
“你总算回来了!”杨振松匆匆丢下一道惊雷,“那个下人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死了?”姜遗光不可置信般重复,“为什么?”
杨振松焦急地抓了下头发:“嗐!我也想知道,我就在屋里看看书,时不时装着说一两句话让外面的人以为我在找你说事。”
“他一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我一开以为他就是被打晕了,没在意。结果过一阵子就闻到了血腥味,我看过去才发现……他已经这样了。”
姜遗光手上的血已经干了,他顺势探了探对方胸膛,又把人翻过来扒开眼皮看看,这时他就发现了对方胸膛上被掏出来的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正是这个洞,把他的心脏都挖走了。
姜遗光看一眼杨振松,见他脸都白了:“二哥,刚才你一直在这儿吗?哪都没去?”
杨振松并指立誓:“我对天发誓,我刚刚一直在这儿,没有出去过,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突然……”
至于杨振松为什么没有出去,这件事情很好解释,在姜遗光回来以前,他当然不能出去。
“大哥和二哥不是说在院子里吗?为什么他们不见了?”
杨振松迟疑:“我也不清楚,但刚才我听见有人来找他们,可能是大老爷或者二老爷有事要寻他们吧?”
姜遗光皱眉。
他们不在,这件事就有些麻烦了。
再一看,这人被莫名掏了心,他手上又恰好满是血迹。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是他做的。
刚才他换下了这下人的衣服穿上,现在正好给他穿回去。姜遗光脱下外袍就给对方穿上了,杨振松帮着抬对方还算柔软尤带余温的手脚,两人飞快帮这人穿回原来的衣裳。
“现在该怎么办?”杨振松有些为难。
姜遗光说:“找个地方藏好吧。”
“剩下的等我见到大哥和三哥再说。”
杨振松也只好同意。
两人齐心协力,悄悄把尸体团成一圈,塞进了偌大书桌底下,至少从门外往里看是看不着了,至于尸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这就不关他们的事儿,只要不是让他们在的时候被人赃并获就行。
之后他们就赶忙开溜了。
少了个下人,那群人也没问,恭恭敬敬送他们离开。
杨振松没问姜遗光看见了什么,姜遗光也没主动说。两人叫了下人往回走,越往回赶,见着的宾客和挂白的陆家下人越多。可他们都没看见大少爷和三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