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275)
一群人无声进入,侍奉着穿衣洗漱后,那两人就问公主今日是否有空,想去拜见。
虽然公主没说,不过公主昨天那么高兴,今天应该也没关系吧?
奴隶们带着二人去了,不料还没到,远远的就看见好几个奴隶脸上挂着笑但举止仓皇地从门里跑出来。
听说公主发了很大的火,不许任何人进去。
这下引路的几个奴隶也迟疑了。
没多久,阿勒吉也从门口出来跪在台阶下,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身上都带着明显的伤痕。而里面仍旧传来公主刺耳的尖叫,各种摔摔打打的声响。
所有人都退了,姬钺和姜遗光放慢脚步,飞快商议后,姬钺挥别奴隶,上前假意安抚阿勒吉。姜遗光则跟着奴隶离开。
凑近看就能发现阿勒吉身上的伤大多都是公主亲自施加的,鞭子、指甲、瓷碎片。
姬钺想打探一下公主为什么发脾气,但阿勒吉嘴紧得很,不论问什么,都只闷出一句他惹怒了公主,其余半句话不说。
姬钺陪他站了一会儿,话里话外都是自己想见公主,说不定能哄哄她。不料阿勒吉仍然不肯,他虽然跪着,跪的位置却刚好挡住大门口,想打开门就必须把人拉开。
这下姬钺可以断定,里面肯定有古怪。
他听奴隶们说起过以前公主的一些小习惯,譬如生气时并不爱独处,这时她更喜欢把惹怒她的奴隶叫过来施以酷刑,一群人围观受刑,看着其他奴隶害怕的样子,他才会转怒为喜。
现在这样不止像是发怒,还更像是……为了掩饰什么秘密。
里面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
不论阿勒吉怎么暗示,姬钺就是不走,到后面干脆盘腿坐在阿勒吉身边。
阿勒吉拿他没办法,只能当做没看见。又等了许久,他耳朵一动,听见了公主在叫自己的名字。阿勒吉猛地踉踉跄跄起身,手已经伸在门边上了,又警惕地看着姬钺。
姬钺假装呵呵一笑,安慰他道:“公主还愿意叫你是好事儿,我一开始还担心公主会把你处死,现在我就放心啦。”
说着他就往回走。
阿勒吉便以为他留下来只是担心自己,放松了警惕,不料,等他刚把门拉开一条缝,身后疾风吹过,一道人影就飞速从他眼前挤进了门里。
“你!”阿勒吉顾不上生气,赶紧追上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姬钺循着声音一路疾行,很快来到公主房门外,里面公主还在叫骂,骂了一会儿又喊阿勒吉。
姬钺敲了敲门。
公主在里面不耐烦骂道:“你怎么来的这样慢?还不滚进来?!”
阿勒吉没想到姬钺跑得这么快,他根本追不上,眼看着那人推开房门,阿勒吉急了,大叫道:“公主!那个人……”
姬钺已经推开门,闪身躲了进去。
正对上坐在满地狼藉之中,满脸惊愕的公主。
她还来不及穿外裳,身上只有一件粉色里衣,头发披散着,脸上未施脂粉更显得小。
姬钺昨日才见过她,那时的公主没有什么不对劲。
但现在……
他看着肚腹高高隆起,和怀胎五月妇人无异的公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怎会如此?公主这是……有了身孕?
……
那厢,姜遗光退出行宫,返程回房去寻吴钥。
他们将吴钥藏在了房里,门窗都封死,什么香囊香包都扔了,香炉也熄了,省得吴钥再中毒。
原本他们就是想借公主之手亲眼见一见大王,但公主不肯见人,姜遗光就来试试吴家的路子。能通过吴家人进宫,也不是不可以。
吴钥还躲在房里没出来。
到处都是花香,无形的花香仿佛带着钩子,将人一个个钩入极乐的深渊中。
他等了很久,终于听到了开门声。
姜遗光伸手将他从衣柜里拉出来,飞快说了两人的打算。
要解开荼如国奥秘,只能从荼如国的过去入手。
吴钥没说好与不好,只说他父亲倒是可以随意进宫,他就不行了,只有等大王想起来宣召了才能进去。
姜遗光便问他觉得大王是个怎样的人,有无特殊之处。
吴钥想了想,道大王是个贤明君王,在位多年并无劣迹,许多人十分爱他们的大王。他说起这位大王时,也不免带上了敬畏、崇敬的口吻。
“没有一点特殊的地方吗?比如有奇怪的喜好,或是有什么秘密……”
吴钥忍不住有些愤怒,转念一想,这两个外来人没有在荼如生活过,难免对大王有误解,便忍了,道:“并无,大王虽为大王,却从不以势压人。”
他在位多年,并不过分享受什么,对世家也并不苛刻。世家贵族们都很喜欢这个大王。
姜遗光觉得奇怪。
这话如果其他人问,吴钥只能歌功颂德。但姜遗光是外来的,他应该能更放心地说出真实想法才对。
他真心对这位大王敬佩,充满赞誉。
越这样,姜遗光越不信。
世间无完人,吴钥对其如此推崇,只能说明大王心智选在吴钥之上。
吴钥带姜遗光回了吴家。
他们今日没见到大王,到吴家后,见到了吴钥的父亲,也就是荼如的掌书。
吴掌书看上去年过四十,头发略花白。因花香浸染,他人已经糊涂了,对大事小事倒还记得清楚。
姜遗光不得不再次替他解了一部分毒,让他稍稍清醒些。更多的却没有了,既是不让他太清醒生出警惕,也是因为蛊虫实在吸食不了那么多毒了。
吴掌书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吴钥先请罪,然后让所有奴隶退下,说自己知道了一些王宫秘辛,想请父亲解答。
不料试探下来,姜遗光依旧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对大王的那个答案。
倒是对庆典了解了更多。
庆典,即庆贺、纪念神鸟的日子。先祖设此庆典,正是因为千年前神鸟在先祖们困于沙漠时引他们进入绿洲,由此才有荼如的诞生。
听到这儿,姜遗光心念一动。
这算不算是“开始”?
庆典就在半月后,若以这日作为“终结”,既是开始也是结束,便正合上了循环或者轮回之意。不论如何,庆典当日都很重要。
不过更多的吴掌书也不清楚了,和其他人一样,他对那位大王同样发自内心地恭敬、忠诚,更是对姜遗光试图打探王室秘密有些恼怒。
他刚想斥责姜遗光,后者一句话竟让他愣在原地。
“在你们荼如,父女乱伦该判何罪?生下的孩子又是否无罪?”
“……你知道了什么?”
姜遗光了然:“看来你也清楚大王的身世。”
吴掌书眼里顿时迸出杀机,很快又敛了去,瞥一眼吴钥,这个儿子已经被吓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跟舌头打了结似的抓住他的袖子结巴道:“大、大王真的……?”
吴掌书吼他:“闭嘴!这大唐妖人祸乱人心,你也信他的话?还不让人把他拿下!”
看父亲的反应,吴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心信奉的大王竟然有这样的身世……
“那可是恶种啊!”
“闭嘴!!”吴掌书一耳光打过去,打得他偏了头,半张脸迅速红肿起来。他还要再打,被姜遗光一把拦下,径直将其打晕,而后扭头问吴钥,“什么恶种?说清楚。”
吴钥就没见过他这样的,一时间竟想不到什么词搪塞,逼问下语无伦次地答了。
姜遗光也从他凌乱的回答中对荼如更了解了几分。
一般而言,律法制定都是便于君王统治臣民。所以君王们会制定法律,让臣民不敢违抗,再制定道德,让臣民心甘情愿顺从。
在姜遗光看来,荼如也差不多,从前的君王以神鸟之明制定律法,但凡违背,都会被认定为“恶”。恶者的存在就是亵渎神明,所以这些恶者应当献祭给神鸟,以换来神鸟的宽恕与注视。
不过和中原不太一样的是,荼如国内很少有“德”的概念。也就是只要不违背法律,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指责,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对。当然,这些只针对贵族,律法对贵族宽松,对奴隶严苛,奴隶什么都不能做,贵族什么都可以做。对大王来说律法就更是形同虚设了,没有什么律法可以牵制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