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364)
明孤雁,隐阎王!她动手了!
聂欢匆匆闪避开,对姜遗光冷笑道:“看来你新捡的这条狗不听话呢,像这种乱咬人的狗,还是剁了吃比较好。”
明孤雁只道:“你要帮他,那就死!”
姜遗光笑出了声:“我居然会雇佣你这种人?真是被天下第一的名头给骗了,简直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不划算的买卖。”
明孤雁只当做耳边风。
再等等,等这些东西出来……聂欢自己就会逃走。
空座上,终于……有一只手臂挣脱了座位,爬了出来。
他们本以为桌下藏着鬼影。可没想到,爬出来的那只手,也仅仅只有一条手臂而已。
所有赌坊里都有这么一类赌客,赌到疯狂,倾家荡产也不肯停止。没有钱又输了,就剁一根手指,输得多了,就砍一只手臂。
越来越多手臂爬了出来。有些爬上了桌,还有些在地面扭曲蠕动着,飞快朝聂欢的方向爬动。
姜遗光马上换了个脸色,冷下脸道:“聂姑娘只管动手,我会帮你看着她。”
短短一瞬间聂欢明白许多,道声好,闪身躲开朝她爬来的瘦长苍白的手臂,连着两刀从不同方位甩向桌上棋盘。
第一刀,将明孤雁的金色木偶推入棋盘正中。
第二刀,把姜遗光的蓝色木偶同样推了进去。
姜遗光说是要帮聂欢拦住明孤雁,谁知明孤雁根本没有动手——她看出来了,聂欢是不会帮姜遗光离开的。
她只会送他们一起上路,然后自己逃走。
这样正好,刚好合她心意,她又何必打扰?
身下座椅逐渐变得柔软,一晃眼看过去,椅子完全变了模样。那竟是无数苍白仿若无骨的断手交织而成。
他们的腰往下连同腿脚被那些手牢牢地抓住,无法动弹。
聂欢也看见了!
一想到自己在这种椅子上坐了这么久,聂欢就忍不住感到恶寒,搓搓手臂,聂欢紧紧盯着两人,随时准备离开。
她还是觉得奇怪。
聂欢知道隐阎王想和姜遗光同归于尽。
那姜遗光呢?
他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他就真的这么一心想死?他要真这么想死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有打算?
棋盘中心的格子……
棋盘中心……
出局……
聂欢猛地瞪大眼睛。
等等!所谓出局,会不会指的是……
她猛地回过头想要扑过去。现在还来得及!姜遗光还没有离开座位!他座位上没有那些怪手!她的木偶就在棋盘外,她还可以改……
聂欢扑在桌面上伸手去够她的棋子。
可已经晚了。
姜遗光和明孤雁都消失在了原地。
她的木偶也消失不见了。
已经……没有筹码可以赢了。
……
“啊啊啊啊啊——”
密闭的房间内,陡然爆发出女子崩溃的嘶吼。
聂欢的确赢了。
可她也被永远留在了那间房间里。
她还活着,只是无法离开。
没有吃食,没有水,什么都没有。她连最后离开的机会也没有了。
赌坊里只有两种人,赌客和庄家。出局的,自然不算在内。
姜遗光很早就在想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先前也被他们提出过——
赢了,就能离开吗?
规则上并没有提到这点。
后面刻漏一次次加快滴落速度、鬼怪一步步紧逼,又误导他们选择双陆棋规则上的出路,让他们认为必须赢了才算终结死劫。
可就在看到桌下伸出的无数双手时,姜遗光忽然想起,曾经某位友人担忧自己沉迷于赌时说的几句话。
“别看赌本身是靠运气的。可但凡和人赌的事儿,那靠的就不是运气,是人和人斗,庄家算计赌客。”
“赌桌上哪来的输赢?只有庄家通吃。早早看清出局,反而是一条生路。”
一语成谶!
赌不就是这样的吗?赢了就想再赢,输了就想翻本,一而再再而三,到最后赔得倾家荡产还要赌,赢也好输也好,没有人舍得从赌桌上离开。
姜遗光从这一方面入手,忽然就明白过来。
许庭深和孟惜慈变成了鬼,意味着他们成了“输家”。输了就想赢,所以它们只会想方设法要“赢”,才会拼命诱导几人出局,好换自己赢。
聂欢和自己对恶鬼的用意并没有揣摩错,可最重要的一点却被忽视了——它们已经不想离开了,只想着赢回来。
聂欢的确赢了。
可赢下赌局并不是终结。
姜遗光起初并没有太大把握。所以只是试一试。
他让聂欢成了赢家,可发现聂欢并不能从那扇门离开。至此,他对自己的猜测就信了七成。剩下三成,是不确定“出局”是否就意味着离开死劫。
他也明白了赌桌用意。
只要上了赌桌,不论输赢都不可能离开。赢了也离开不了,比输家更好一些的是他们不必被剁去手臂。
桌上的三只木偶,更像是拿他们自己的命做筹码。
现实中的赌客也一样拥有三枚筹码。
第一,是自己的积蓄。
第二,是亲友的借债。
第三,是自己的一生。
等第三枚筹码也失去,才是真正的堕入深渊,没有回头路。
看明白这点后,姜遗光就不打算出风头了。
他还有一事不确定:即自己是否处于真实中。这死劫又到底是不是真的死劫?
若是真实,即便中心是死路也无所谓,他不怕死,已活了近二十年,差不多够了。
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假的……
那不是更好吗?
面前光景变幻、扭曲,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姜遗光却想到了自己在桃花源里渡过的虚假的死劫。
为了让他相信真实,桃花源连山海镜和死劫都可以虚构。他又怎么能笃定眼前是真实的?怎么能相信自己过往的十几年也都是真实的呢?
姜遗光睁眼,发现自己出现在了熟悉的房间里。
第510章
入镜共五人, 只余二,其他三人都死在了镜中。奇怪的是聂欢不知怎么慢了一步,其他人不管死活好歹先出来了,她却在七天后才离开。出来后的样子也很奇怪, 就像是……
“京城那边说, 她是被渴死的。”陈姑娘说道。
姜遗光就在她对面, 屋里很宽敞,一屋里或坐或站七八人,据陈姑娘说都是骊山司的官儿。
他们才是骊山驻地的核心。
隐阎王一出来就被捉住了, 如今关在骊山的监牢里,重兵把守。骊山里的人按惯例问讯镜中之事,隐阎王却一个字也不肯吐露。无奈之下只好继续关着。
按骊山司上面的意思,会把她交给姜遗光来处置。
如果姜遗光肯放过她,她愿意老实当个入镜人, 那就能活。反之,即刻处死。
姜遗光说叫人先关押着,镜子就放在她隔壁监牢,一墙之隔, 也不怕耽误了。隐阎王不肯说镜中事, 他便自己先记录了卷宗。镜中死劫叫骊山众人十分惊奇,探讨后, 更是挖出许多奇妙之处。
比如,这次死劫非常难得的没有出现鬼怪直接杀人,而是告诉规则后, 让入镜人们自己争斗。
就好像把几只蛐蛐放在同一个斗蛆罐里, 拿节草根逗弄,蛐蛐们自己就会斗起来。
那三个人与其说死在镜中鬼怪手里, 不如说是死在入镜人手中。当然,姜遗光也没有掩饰的意思,除了明孤雁是自己雇佣而来隐瞒了以外,镜中发生的事他都说了。
他并不担心近卫们因此责罚他。
入镜人和朝廷的关系就是如此,前者弱时,近卫们便想方设法打压、调教,不让入镜人生出骄意叛变,等入镜人渡过死劫多了,又开始拉拢、追捧。就像他现在,直接说聂欢死在他的算计下也没有关系,因为聂欢已经死了。
同理,如果死的是他,出来的是聂欢,近卫们也不会提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