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162)
屋子不大,老人又多有囤物习惯。柜子里摆着的全是各色干果、布头、针头线脑等等,除此外,没有看见其他面具。
难道……他们就只有这三个面具吗?
姜遗光尝试着回忆昨晚傩会。篝火、火堆上架着的汤锅、围着火堆跳舞欢乐的人群……人群,一个又一个人脸上戴的恐怖狞厉的面具……
那天晚上,人群中,有见到这样的面具吗?
姜遗光竟然记不起来了。
围着不大的屋子又转了转,发现四角桌的一根桌腿下的那块砖头颜色有点不对。他蹲下去,桌子轻轻移开,伸手碰了碰,果真感觉到一点松动,又小心地用匕首撬开那块地砖,底下果然藏了东西。
是一小团拳头大小用布包起来的东西,沉甸甸的,姜遗光一摸就知道,估计自己找到的是老人家藏起来的体己钱,不是自己想要的秘密。
但他还是一层层解开了布,露出里头灰扑扑的金银块。一小团,掺了泥,裹成一团灰巴巴的东西。但也只能糊弄没见过银子的人,稍微识得钱的都认得出这是什么。
只有这个吗?
姜遗光把布原样包回去,往洞底下边缘又摸了摸,再继续挖,掏出一个更小的布包,解开一看,还是一团脏兮兮灰扑扑的银团块。
继续摸时,就什么也摸不到了,空的,仅挖了能放这团私房钱大小的孔洞。
两团银子都原样包了回去,姜遗光将东西塞回去,砖头移回原位,再把桌子挪回来,这样看上去就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继续在屋里翻找,心里却跟挂着什么似的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详的感觉。
……不对。
如果要藏银,藏在地下确实是好主意。一般人在摸到第一团银子后还会继续搜寻,继而摸到更隐蔽的第二块银子。
但……真正重要的东西,很可能就放在同一处。
他再次搬开桌子移开砖块,掏出那两袋银子,把布解开。
灰扑扑脏兮兮脏污地看不出样子的布,上面也有图案。
姜遗光把布解开放一边,再次伸手触摸到几乎肘深的地底,在底部周边用力按了几下,敲了敲。
手下湿冷硬触感,泥土封层,但底下应该还藏着东西。
姜遗光屏息静气,抽出匕首划开那层封住的泥土飞快挖开。这回,刀尖上传来了触碰到坚硬木头表面的触感。
的确还有东西。
姜遗光挖得更快。
他不知道村长什么时候会回来,家中是否还有旁人,只能加快速度。等匕首尖能够在孔洞底描摹出整个木匣子的大小,刀收回去,换了手,把木匣子抠出来。
但……
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房门。
房门开了一半,怕跑不出去,他特地用一张椅子抵住门缝。
门缝中,一张脸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第391章
温汝安与徐蕙轩正在人群中奋力挤出重围。
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全都是拖家带口穿素披麻来的, 拖着板车,背着大包袱,本就不宽敞的路口给堵得水泄不通,像一锅满满的饺子在快烧干的水里费劲地翻腾。
原本两人还能凑近悄声说话, 等到了人挤人的地步时, 说话声被完全盖住, 嘈杂争吵不断从两边涌来。在这种情况下,饶是他们武艺不低也没法动弹,只能被人流裹挟着往前挤。
起先眼睛还能盯着人群中偶尔冒个头的魏松亭二伯, 再过一阵子,那张人脸就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魏松亭和村长以及来报信的村长媳妇家的侄子来时也震惊了。
“天,怎么有这么多人?”魏松亭早上出来时还没这么挤呢。来时因为想到人多他才绕了路,没想到人竟然多到了这个地步。
报信的侄子倒明白:“住在许家的人多嘞,还有好多人是来找许婶子的。”
这里的许婶子指的就是许凤仙, 而并非她大嫂。
“找她?找她作甚?”魏松亭不解,反应过来后一惊,“她不见了?”
报信的抹把泪,说:“可不是嘛。一大早的, 有人发现许家还有周围好几家都出事了, 喊了人来,一伙子人一起壮胆进去看, 就看到他们家里那个吓人哟……”报信的连啧好几声,脸上又是看热闹的兴奋又是后怕,“我就不和你说了, 怕你吃不下饭, 反正就是很……”
“然后大伙儿就收尸,找许婶子, 结果许家所有人都在,许婶子的哥哥嫂子也在,也没了,但就是没见着许婶子在哪。”
村长一怔,拄着拐杖的手渐渐握紧,咬牙:“怪不得……怪不得……”
他明白了,一定是许富贵那两口子没看好许凤仙,让她晚上跑出去,许家才出事了!要是许凤仙在,哪里会这样?
“你看……你看那里!”徐蕙轩被挤得喘不过气来,也顾不上暴露不暴露,三两下隔开周边几人,指着远处对温汝安说。
温汝安也用力把手环在胸前撑开一点空余,他以前就听闻过在人群中活生生挤死的事儿,据仵作说,跟活埋一样胸腹被压住喘不上气才会如此。他正在人群中找魏松亭二伯呢,闻讯望过去,瞪大了眼睛。
魏松亭陪着个老人,还有个年轻男人,站在远处。因他们那地儿是个上坡,几人在坡顶,才看得清楚。
其他几个人不该盯着魏松亭吗?怎么让他跑出来了?边上那两个人又是谁?
被他惦记的三个人,此刻阴差阳错地再度分开。
唐阅仍旧行走在不知名小道中,手握短刀,浑身都绷紧了。
他不认识这里。
和他们来时见到的陵庄的房屋也不太一样,很相似,但总有说不上来的不一样的地方。既相似又不那么相似。
不论走到哪里,都是看上去相似的低矮小屋,青瓦青砖,破旧木门木窗,砖石上生着苔藓,角落里长了菌子,潮湿霉气从每个孔里细细钻出来,人在这里头久了,好像也要长霉了。
不过……除了唐阅以外,周围也没有人了。
随他走,随便走到哪儿都是新的路,没有死胡同,就连原本看着要走到尽头的小巷子走到底以后,又多出两条岔道来。
不管哪条路,都有一层淡淡迷雾笼罩,看不到尽头。
唐阅搓搓手臂,衣裳湿冷湿冷的,冻得他一激灵,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再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乱跑,跑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一个人影都没有,安静得让人浑身发毛。
明明没有人,却总好像有东西跟着似的。
不不不,不能慌,冷静……唐阅不断在心中默念。
这么多死劫他都闯过来了,第一次入镜时不也九死一生?但他还是活下来了。这回也一定可以。
不就是鬼打墙吗?以前又不是没碰到过,他不也出来了吗?
唐阅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碰到的鬼打墙。
那也是在镜中,是他第三次入镜。他到了一个古怪的小镇,镇上每天都有人失踪,据说这座小镇惹上了狐妖,夜间常闻狐泣之声,狐鸣阵阵,凄婉奇诡,凡是听到狐鸣声的人三日内必然踪迹全无。
他和几个同行人几经查探,终于弄明白,这个小镇上自古就有以男童女童祭狐仙传闻。
而他们祭祀的……根本不是什么狐仙。
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等新上任了一位县官后,觉得祭祀法实在残忍,便叫停此事,广开学堂以启民智,教化百姓。
不料,祭祀停止后,“狐仙”骤然间成了狐妖,自此,狐泣之声不绝,狐妖祸乱一方。
镇上人彻底慌了,重新供奉童男童女,可这回也没用。一气之下他们冲上县衙把那位县官绑了也丢进山里,希望能平息狐仙怒火。然而事与愿违,狐妖闹得更凶,很快就落到了他们头上。
那一日,他和另一个同伴并肩而行,转过一个街角,身边的同伴忽然就消失了。
再然后……他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奇怪之处。
整片天地都成了阴森的灰扑扑的色彩,望不到日月星辰。四处都是一样的砖墙,不论往哪边走,都只能见到一模一样的崎岖不平小路。一条路走到尽头,又是新的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