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模拟人生(31)
但皇宫与别处不同。
封不摧一抬眼，身边侍奉的小公公就会意地吩咐下人几句。不一会儿，一群手捧花盆的宫女便鱼贯而入。
花盆里尽是开的正旺的菊花。
合蝉、红二色算不上什么知名品种，但这个时候还能怒放，就很难得了。当绿芙蓉、十丈珠帘和墨荷相继出现时，殿中人们的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殿中坐的都是有些权势的人，高管贵族不计其数，这类人就算不潜心于花的研究，但耳濡目染下也能明白其珍贵。
封不摧趁势道：“不如就以菊花为题。”
下面果然有玩家体会到了他的用心良苦，并且果断地抓住了机会。
“臣妇李清照，愿做引玉之砖。”
诗成泣鬼神（四）
封不摧赞赏地朝她一笑。
李清照有两阙名词涉及到了菊花——一为“人比黄花瘦”，一为“满地黄花堆积”。前者出自《醉花阴》，后者出自《声声慢》。
正统历史上，李清照的前半生十分顺畅。父亲李格非是进士出身，官至礼部员外郎，母亲是状元王拱宸的孙女。可以说，李清照的才气大半是家学熏陶。她长在京都，眼见的都是京都的繁华盛景，自己也早早在京都的词坛上崭露头角。而后嫁给赵明诚，夫妻之间趣味一致，琴瑟和鸣。《醉花阴》便是这时所作。
若故事只到这里，想来该是浪漫非常。可惜，李清照生活的时代，正是宋徽宗在位的时代。丞相蔡京把整个朝堂搅得乌烟瘴气，李家被卷入党争，李清照也被牵连。接着便是赵家。他们经历了分离，最后一同隐居在“归来堂”。虽然生活不复优裕，然而却得到了隐居乡村的安宁。“易安居士”这个名号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但靖康之耻又来了。宋徽宗和宋钦宗一同被金人俘获，北宋亡国，南宋开始。李清照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经历了丧夫遭窃、改嫁非人、离异系狱的悲痛。《声声慢》便是这个时候作出。
堂下的这位李清照，父亲姓李，但不是李格非；丈夫姓赵，但不是赵明诚，不过大抵相同。封不摧的大夏朝还算是国力强盛，远不像北宋那般风雨飘摇。所以，这位还未经历亡国丧夫之苦的李清照，在这个时候只能写出《醉花阴》来。
果不其然，李清照开口所吟之词正是《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扮演李清照的女玩家显然是下过心思的。她眉目婉约，气质出尘，在贴合才女形象的同时，看向夫君的略微羞怯又不失烟火气息。她对这阙词也一定有过研究，无论是咬词的轻重缓急，还是语调的抑扬顿挫，她都做得恰到好处。
坐下有小小的骚动。哪怕在帝王的威压下，这些古人也依旧难掩对一首绝世好词的狂热。尤其是对于这些在设定中极不擅长诗词曲的大夏子民来说。
忽然殿中有一位女子抱琴起身，向殿前的封不摧行礼道：“臣女愿为赵夫人唱。”
封不摧没能弄懂她的意思，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此时也只有假装明白地一摆手。
女子得到示意，手指一抹琴弦，在旋律流泻出来的同时放声高歌。歌词正是这阙《醉花阴》。
封不摧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宋代的词的确是用来唱的。但是到了后世，宋朝的谱子都已失传了。可此时这女子唱的曲调宛转悠扬，古意十足，还是封不摧从未听过的调子。
封不摧有些诧异。为了游戏的真实性，制作商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宋朝那么多词牌，若真给每个词牌都谱一支曲，这得烧多少钱哪。
封不摧状若无意地扫了眼李清照，这位女玩家同样有些没回过神来。不过好在大家的注意力暂时被弹琴的女子吸引过去，让她有时间调整自己的表情。
美人美曲相伴，封不摧的心思却飞到了别处。
在正统历史上，《醉花阴》是李清照在重阳佳节思念丈夫时所作。赵明诚看后，比拼之心大起，于是废寝忘食三日三夜，作出五十阙词来。然后他把妻子的词夹杂在其中，给朋友陆德夫评比。陆德夫的评语极有意思，他说：“只三句绝佳——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也是一个很有名的典故。如果这位女玩家够聪明的话，她应该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丈夫也来这么一出美谈，在闹大到苏折禅的耳朵里。
其实地点在帝王宫中，赏的菊又是被精心饲养的贡菊，诗中一味地突出菊花的“瘦”是有些不妥的。毕竟古人都爱好寓意。
但是谁能苛责一位新婚不久的幽怨少妇呢？
所以封不摧心安理得地给了李清照丰厚的赏赐。
“还有谁来？”封不摧问道。
殿中一片寂静。
封不摧知道这些土著居民是被李清照的这一手镇住了。笑话，说好的抛砖引玉，可现在明明是珠玉在前！谁敢去触这个眉头？
封不摧见无人应答，心想：这些人还真是死要面子。要不是张打油没有用咏菊的打油诗，他就自己上了。他就很放的开，不要面子的。
他扫了一眼胡不举，但胡不举好像没有注意到。
终于有人说话了。
“陛下，适才赵夫人的一阙词倒引了贫道的诗兴。”又是一位女子，“虽与菊花无关，但送给赵夫人却是合适的。”
封不摧在听到“贫道”二字时差点没一口酒喷出来。他强自镇定下来，故作漫不经心地向下看去。
殿中立着一个身量高挑但身材却瘦削的女子。她穿着道服，头上也带着黄缎道冠，身边坐着一个相貌清俊的男人。
众人的打量顿时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怎么看也不像是兄妹的样子，就是不知是何种亲属关系了。
封不摧眉眼暗沉下来，声音也多了郁色。
“朕怎么不知哪家的女儿出家去了。”
女道士十分镇定，哪怕在众人多数不怀好意的目光下，也依旧从容不迫。
“陛下不若听完贫道一诗后再问。”
封不摧气笑了：“好，你作。你要是作得不让我满意，可休想过关。”
女道士迈出坐席，款步来到殿中，然后高声吟道：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吟罢，还转向李清照，道：“此诗便送予赵夫人了。”
若说听到前三句，封不摧还不能确定这人是谁，可最后一句一出，他就能把这人的名字脱口而出了。
李季兰。
《唐才子传》以“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来评价她。她的确是道士，但并非是一个合格的道士，也并非自愿遁入道门。她六岁时作了一首描写出嫁女子心绪纷乱的诗，被她父亲认为长大后或许会成为失行妇人，于是将她送往道观。
但唐朝的道观并不一般。道教在唐代是国教，后妃公主、名门贵媛纷纷出家作女道士，其中大多数其实并非潜心修道。唐朝风气又开放，才貌出众的女道士们不仅不在意什么戒律清规，反而还时常传出桃色新闻。而李季兰作为当时最为才貌双全的女道士，人称“风情女子”。
她向往爱情，向往浪漫，曾写过许多缠绵悱恻的诗歌，其中不乏名篇。但只有这一首《八至》流传最广。
这首诗前三句不过是走个过场，虽是真理，但都浅显易懂。直到最后一句“至亲至疏夫妻”，冷峻得让人心底生寒。
殿中鸦雀无声。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描述的是思妇对丈夫的思念，其中新巧的比喻、缠绵的情思能让殿中的人小小地沸腾了一会儿。但转眼间李季兰就把一盆冰水泼了下来。
封不摧觉得这位扮演李季兰的女玩家有些心急了。人家正好端端的秀恩爱呢，她却当头就是一碗“毒鸡汤”。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嘛！
封不摧还没想好怎么不损他帝王威严地圆场，又有人开口说话了。
这人的声音像是憋了很久，变得有些低沉喑哑。
“这位姑娘年纪不大，又做道士打扮，想来没有婚嫁。不知这位姑娘是怎么得出这样一句至理名言的？”
是苏折禅。
封不摧一怔。
他突然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正统历史里的李季兰曾与多位男诗人交好，和当时的名士朱放、茶神陆羽都有过感情，甚至还恋上了诗僧皎然。这样的“风情女子”应当是柔情万种、春心如水，哪里会像这位女玩家表现得这样正义凛然、不容侵犯！
这也就算了。可“至亲至疏夫妻”这种是她一个年轻小姑娘写得出来的吗？就是在正统历史上，那也是李季兰在经历了与两位男子的爱恨情仇后才能写出来的。眼前这女玩家根本还没到那年纪！
封不摧觉得头疼。
更让他头疼的是，李季兰愣住了，没能回答上来。
【苏折禅人物奔溃率达40%。】
【苏折禅人物奔溃率达45%。】
【苏折禅人物奔溃率达50%。】
……
封不摧脑海里突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听见这种提示音了。早在骆宾王和王安石打架的时候，系统就已提醒过他的人物奔溃率达到50%。并告诉他，一旦奔溃率达到90%，苏折禅这个人就会疯掉，游戏便会自动判定失败。
但在之后又慢慢降了下去，大概是时代错位的诗人看多了，接受能力强了。
可现在……他产生怀疑了。
封不摧正想着怎么缓解事态，却见偏殿冲出一人。
那人手里持着刀，向他急速扑来。但封不摧的御前带刀侍卫也不是吃素的，立刻从两旁赶来救驾。眼见侍卫们就要将刺客叉住，然而站在封不摧座前的李季兰却将发问时走到她身边的苏折禅狠狠一推，让他正撞刺客的刀口上。
苏折禅只觉得肩膀一痛。他低头去看，入眼就是明晃晃的、带血的刀刃，以及极快地洇湿衣袖、顺着手臂淌下来的血夜。苏折禅从来没有这么痛过，这种好像手臂都要断掉的感觉让他这个在前世几乎没受过什么苦的人无比害怕。
封不摧亲眼看着苏折禅受伤后神色的转换。
那种不可置信，再到恐惧茫然。好像一直到今天才认清自己生活在什么地方一样。与此同时，一直在耳边播放的系统提示音也消失了。
封不摧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怀疑的不是他们这些玩家的身份，而是这个世界。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在他来之前，大夏子民一个个都不会作诗写词，什么李清照李季兰根本就不出名。偏偏在他来了之后，他们开始冒泡写诗了，还一写就是连着的两篇千古名作。
换做每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会相信这种荒诞的事情。对他来说，这一切都像是楚门的世界，全是假的，是有人刻意伪造的虚假世界。
他这样想了，所以人物崩溃率开始上升。但在这之后，他感受到了疼，看见了血，验证了这个世界的真实，他的怀疑便被打断，人物奔溃率也随之停止上涨。
封不摧知道这样的打断只是短暂的，苏折禅的伤很快会好，他作为一个男人也会很快不惧这样的伤痛，到时候该怀疑的还是会怀疑。
他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封不摧高座龙椅，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殿下的乱况，在喝完杯里剩的酒后，才淡漠地说：“御前侍卫护主不利，自去领罚。此人敢为刺客，凌迟处死吧。苏爱卿救驾有功……便特赐观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