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他撕了页生死簿(83)
“还好还好。”
白无辛小幅度地伸伸手掌动动腿。他根本不能换姿势,这些锁链就把他捆成了这么个缩成一团的样儿,动半下都不行。
白无辛在缝隙里努力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朝陆回嘿嘿笑了,说:“抱歉啊宝儿,我闯祸了,还害你受连累。”
陆回很习惯被他叫“宝儿”了,白无辛总是用从阳间听来的各种奇怪称呼叫他。
陆回说:“没有。”
“那怎么样啊,阎王爷怎么说?”
“阎王爷你还不知道吗,出了名的护五殿的短。他知道生死簿大概是自己出问题了,但是扯下来的确实是你没错,所以还是要罚。”
白无辛一点儿不意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哼哼。
陆回接着说:“惩罚是轮回受苦,上去轮回很惨的一辈子,20岁的时候可以做选择。是可怜地活到67岁,还是自己动身去把这一页的人全部找齐带回地府。如果选择后面的,就可以提早回来。”
白无辛乐了:“那敢情好啊!”
陆回神色不太好看:“好什么,你一个人找。”
白无辛不以为然:“没事啊,我你还不放心?”
陆回毫不犹豫:“不放心。”
白无辛说:“不放心的百分百就你一个了。”
确实只有陆回一个。
之后白无辛被人解开牢咒,绑着双手去了阎王殿,听完了惩罚,欣然接受。
对于惩罚,白无辛本人没有意见,阎王爷也没有意见,浮英也没有意见,一边六案功曹被派来记录这次事件的记录官也没有意见。
白无辛很强,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有问题。
只有陆回一个人从头到尾臭着一张脸。
白无辛跪到地上,阴曹司的执行官过来,用阴曹司的魂钩在他身后吟唱了半分钟,从他的魂灵里勾走了所有无常的灵力,把他的职位革免了。
然后白无辛手上的镣铐被解开,跟着陆回一起出了阎王殿。
他在阎王殿门口伸了个懒腰,对天空大喝一声:“爽!终于放我出来了!!”
陆回说:“爽个屁。”
白无辛回头一看,陆回脸上已经一点好颜色都没有了,苍白的鬼皮肤黑得跟被泼了一盆子墨一样。
白无辛就乐了:“干嘛,心疼我啊?”
“不然呢。”
白无辛哈哈一笑,伸手捏了捏黑无常的脸,道:“别不高兴啊,笑一笑!”
陆回由着他捏自己,道:“我笑不出来。”
“笑一笑嘛。”白无辛说,“没事啦,而且处罚力度也不是很重啊。被欺负二十年而已,你换个角度想想,你又可以看我长大了,honey!”
白无辛又咧着两排大牙跟他傻乐。
陆回脑仁疼,对着他抽抽了两下眉角,最终是毫无办法地叹了口气。
“看开点,这不就是上去度假吗。”白无辛说,“来我的宝儿,我们马上要二十年见不着了,要不要去幽会?”
“约会。”陆回说,“别乱用词。”
“一样一样。”
白无辛朝他笑得春光灿烂。
陆回看着他,别开脸,撇撇嘴,拉起卫衣兜帽罩住脑袋,神色在阴影里更黑了些。
白无辛说:“你又自闭。”
“没有。”
“那你看着我。”白无辛说,“来抱抱我,大黑。”
医院外开走了一辆车,车子的远光灯徐徐打在病房的窗帘上,片刻后,就随着车子的开走而消失了。
陆回回过神来。
他看向白无辛。白无辛半张脸陷在枕头里,神情十分痛苦。
陆回又心疼了。他摸了摸白无辛的脑袋,多的却无能为力。
那些记忆,他无能为力。
-
躲在邵家的小库房里,白无辛和陆回很久都没动。
一整夜都抱在茅草堆里没合眼,除了疲惫,俩人更多的还是发懵。
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
隔了挺久,陆回翻了个身,踉踉跄跄爬着站了起来。
白无辛歪歪脑袋。,问他:“你要干什么?”
陆回捶着自己有点发麻的腿,回头对他说:“我出去看看。”
白无辛立刻跟着爬了起来:“那我跟你一起。”
“不行。”陆回说,“你……你头发有点显眼。外面那些人可能还没走,我出去的话,他们认不出来的。你在这里先躲着,我出去给你看看,没事我再回来接你。”
白无辛无语凝噎,抿着嘴点了点头。
陆回走了。
过了大概半刻,陆回回来了。
他脸色惨白,瞳孔颤抖,看起来很糟。白无辛从没见过他这样,吓了一跳,拉着他要坐下来缓一缓。
陆回却斩钉截铁:“不坐,不能坐。”
“啊?”
白无辛很懵。陆回立刻把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二话不说裹到他头上:“走,我们现在就走。”
白无辛被他不由分说地拉了出去。
库房里面昏暗,上来就走到外面,接触到光,白无辛眼皮一抖,有些不习惯。
过了片刻,他看清了外面的景象。
满地狼藉。
百姓们都还没走。他们留在这里,有很多人从屋子里拿出了柴火来生起了火,把木枝儿削得很尖,串起了一些肥瘦相间的大块的肉在烤。
肉被烤得满身油星子,看起来很好吃。他们围着火堆坐成一圈,有说有笑,表情狰狞夸张又兴奋地谈论着昨晚的事情。
“你是没看到,我昨天杀的那个家丁,哭嗷嚎着让我放过他!说他乡下还有母亲!好像谁没有似的!”
“就是!谁没有母亲啊!你母亲前日被活活饿死了,姓邵的怎么不说!”
“就是就是,杀得好!”一人哈哈大笑,道,“快吃快吃,把仇给报了!”
陆回拉着白无辛匆匆走过,白无辛走得一瘸一拐的。
陆回带着白无辛走进最热闹的地段,所有人忙成一团,都沉浸在和他人的谈话以及烤这些肉里,没人顾及他们。
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抬出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陆回走得太快,白无辛匆匆一瞥,看到了冬风躺在地上。
他已经只剩一个脑袋一个躯干,和一只手了。
有人举着大砍刀,砍向他仅剩的那只手。
鲜血飞溅,冬风最后一只胳膊也掉了。
有人拍掌大声称好,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在啃着一只人手,火堆上被烤着的肉滋滋冒油,所有人有说有笑的吃肉烤火,一片和谐里,只有冬风死不瞑目的眼睛在无声地看着白无辛,地上的血在缓缓流淌。
没人在意,仿佛他们只是在杀猪。
白无辛被陆回拉着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他们一路跑出了城门。镇外是荒郊野岭,黄沙遥遥没有尽头。他们一直往外跑,也不知道是在往哪个方向去,更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儿才算好。
两个人互相拉着的手都越攥越紧。
跑了很久很久,白无辛踩到一块儿石子儿,立刻摔了个狗啃泥,陆回也被带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们这才停了下来。白无辛喘着粗气,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过了很久,他茫茫然地把视线投向陆回。
陆回也看着他。
俩人四目相对,彼此眼睛里好长一段被吓傻了的空白。
泛酸的味道猛地涌上喉咙,白无辛捂住嘴,爬起来,奔到一边,哇地一声,真情实感地吐了。
没吐多久,他听到后面也传来呕的声音。一回头,陆回背对着他,也吐了。
白无辛气息粗重,喘了半天。他闭上眼,心绪无法平静。
他往后一倒,倒在黄沙的小山丘上。冬日的风凛冽地吹过去,吹起一片沙尘,吹得他脸疼。
朝阳照在他身上,也照得他的脸烧疼烧疼的。
他看着太阳。
他眼睛很痛。
白无辛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是个病种,他不能晒太阳。
他就这么躺到了晚上。陆回没催他,只是回头一看他躺下了,就爬过来,躺到了他旁边,陪着他一起躺到了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