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他撕了页生死簿(131)
算了,病了就病了吧。
白无辛不在乎,因为他死了。
死了之后又睁开眼,他上了黄泉路。那是一条很长也很漂亮的路,路的远方遥遥不见尽头,两边的彼岸花开得血红。
白无辛一个水鬼,滴滴答答着一身的水,身上的衣服跟活着的时候一样破烂。他赤着脚,上了路就往前跑,甚至都没看那些彼岸花的模样。
他跑了很久,在路边看到了陆回。
陆回站在那儿,飘飘乎乎的,虚得像随时都要被风吹散,身上就只剩一具骨头架子了,血肉都没剩多少,跟只怪物一样。
白无辛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他冲过去,临到跟前又慢下脚步,伸着手讪讪片刻,小心翼翼地把他虚抱住了。
“我爱你,”白无辛说,“你听得到吗,我爱你啊。”
陆回沉默半晌,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他当时说不了话,他没有咽喉了,白无辛后来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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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点,有人从同层的旅馆房间里出去了,还很大声地打着电话,说着工作上的事。
白无辛被吵醒了。他啧了声,往被子里拱了拱,但外面那人太扰人清梦了,白无辛被他折腾得没了睡意,几分钟以后就认命地爬了起来。
他一脸起床气地臭着脸盯着门外,过了会儿才把目光收回来,看了眼坐在桌子边用电脑写报告的陆回,说:“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不知道公共场所要小声打电话的人都给收了。”
陆回知道他在说气话,轻笑一声:“起床气?”
白无辛说:“你七点就被人吵醒的话你也起床气。”
陆回放开电脑,拉开椅子站了起来,走过来摸摸他脑袋,摸着他后脖颈,问他:“不睡了?不睡的话,吃点?”
白无辛抹了把脑门,砸吧了两下嘴,确实想吃点啥。
他问陆回:“附近有啥?”
陆回说:“早餐店就在楼下,有卖小米粥跟小笼包。”
白无辛毫不犹豫:“走。”
俩人去吃了早饭,吃完饭俩人又去出工了。这一趟跑完再回来,已经是两天后的晌午了。
白无辛的鬼差工作都是晚上开工,白天一回来,他就困得不行,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傍晚。
傍晚的时候他起了床,睡得头昏脑涨的,晚上想出去溜溜。
陆回就跟他一起去了附近的夜市里,带着他逛街。阳间的夜市确实热闹,俩人从黄昏逛到了九点多。
陆回去奶茶店里买了两杯奶昔两个冰激凌出来,俩人边走边吃边逛,走到了一个商场的大荧幕下面。
白无辛停住了脚步,“我草?”了一声,拉住陆回,扯扯远处的一张长椅:“那是不是日巡?”
“?”
陆回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日巡。
日巡少见地穿了身现代装束,一头长发随意束了个马尾,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两手搁在膝盖上,嘴里叼着不知哪儿买的半截碎碎冰吸着。
白无辛走了过去。
“哎,”他叫他,“你怎么在这儿?”
日巡抬起眼皮,一挑眉:“怎么,有规定我不能上来?”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白无辛说,“我是说,你来这种地方还挺少见的。”
日巡一向不怎么逛阳间的东西,只喜欢看些文娱作品,电影或者电视剧什么的,人是很少上来的。
他下了班就睡觉,作息跟阳间人基本没啥差别。
日巡说:“我挺烦的,一个人呆着就瞎想,上来找个热闹地方呆一呆,清静一会儿。”
白无辛有点无语:“我头一次听说人要找个闹腾地方清净的。”
“那你以后就不会是头一次听说了。”日巡朝他一笑,往旁边努努嘴,“坐吧,还有地方呢。”
白无辛在他旁边坐下了。
陆回走到日巡另一边,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日巡把这半截碎碎冰吸干净了,松开嘴换了另半截。
他说:“夜巡说,他不干了。”
白无辛说:“好像是呢,我听说了。他跟你说为什么了?”
“算是吧。”日巡说。
白无辛:“怎么还能算是吧……说就是说了,没说就是没说,算是吧是什么啊。”
“他现在跟个谜语人似的,我真不知道那算不算。”日巡说,“他跟我说,他不想再做是因为记忆太折磨人了,他想去往生,全都忘记,重新开始。”
白无辛:“他这不是说的很清楚?”
“我没说完。”日巡说,“他又跟我说了句,你知道吗,其实大多数人都会因爱生恨,虽然很难以理解,因恨生爱的也不在少数。大概这是阴阳五行之中阴阳共生的法则,不论什么都会这样,是非会共存,爱恨会共存,矛盾似乎是人类的天性。”
别说日巡了,白无辛听得都有点晕:“他什么意思?”
日巡说:“他说,他现在也很矛盾。”
白无辛有些明白了:“他在犹豫?”
“好像是吧,他没给我准话。”日巡叹了声,道,“明天他就要下去了,这几天我都没和他见面,我肯定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让他走……明天我得去送他,但是该说点什么,我真不知道了。”
确实,虽是被人扣了黑锅,但对方做这一切的缘由又实在令人心软。
日巡问他:“你怎么样?”
白无辛:“我什么怎么样?”
“夜巡的事。”日巡往后一靠,道,“我看你俩平时交情还行啊,感觉你看起来不太伤心?”
“说得真没礼貌,”白无辛说,“我这是习惯了。我平常的工作就是这个,送人离开,看着人离开,然后让人离开,早麻了。”
日巡撇撇嘴:“也是啊。”
白无辛没吭声。他看着面前的广场街道上人来人往,有人笑有人蹩着眉,有人喊着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站在一起沉默。
他又一次想起了夜巡第一次来找他那天。
夜巡那天蹲在河边,看着河里浮起的人脸,慢慢地道:“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什么?”
“这里没有人记得你的名字。”夜巡说,“他们都叫你谢必安,没人知道你叫无辛。他们根本不重视你本身的名字,你不这么觉得吗?”
“不会啊。”白无辛说,“每个人会觉得重要的点都不一样,对我来说,名字不名字的就不太重要。当然,你会觉得重要也很正常,也没人能很快就从前尘里释然的。不过不释然也没关系,如果那么容易就释然了,怎么对得起身上的伤嘛。”
白无辛向他一笑,道,“当然,不释然也不是让你去理所当然地做伤天害理的事。记住前尘往事,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夜巡静静问他:“遇见老将军也不可以害他吗。”
“可以。”白无辛说,“往死里揍他,大不了去阎罗殿被批一顿。我说给自己一个交代,就是把这些记得牢点,然后找该接住你这些情绪的仇人去发泄。除了他们,没人需要为你的前尘负责。”
夜巡愣了愣:“你也是这么做的?”
“对啊。”白无辛说,“现在那些个畜生死了下来都要先接受我把他们扔到忘川河里然后狂揍一顿最后拎去针山滚一遍下来的最高洗礼。”
夜巡沉默了下,不知想了什么,忽然扬扬嘴角笑了。
“也是。”他说。
夜巡那天笑得明明很坦然。
白无辛想起了那天的彼岸花香。
“哎?白无辛?”
白无辛愣了下,回头。
一个穿着白裙子的清秀小姑娘站在他身后。她一头长发散着,挎着一个淡紫色的小挎包,脖子上挂着连着手机的挂链,手上还拿了杯巧克力冰奶昔。
“真的是你!”她欣喜道,“你还认识我吗?”
白无辛迷茫了,眼前的女孩确实非常眼熟,名字好似就在嘴边呼之欲出,但他死都想不起来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