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他撕了页生死簿(109)
陆回也睡了一觉,等醒过来,他俩就躺在地上,在黄沙遍野里互相抱着。
之后,他俩就去敲了邻居的门,跟他们打了招呼,从他们那儿借了斧子和竹筐,去砍了很多木头,花了三天三夜搭了一个四面漏风的小茅草房出来。很简陋,但至少算个“房”。
白无辛躺在这个小茅草房里。直到躺下来,仰面朝天地看到这些茅草的那一刻,他才有了一种踏实安心的满足感。
他就乐出声了。陆回躺在他旁边,夜晚的西北比白天冷多了,俩人抱在一起取暖。
陆回问他乐什么,白无辛说,不知道。
“陆回,”白无辛问他,“我们明天,还有后天,都能好了吧?”
“好。”陆回说,“没有通缉令了,不用藏了。”
“真好。”白无辛说。
“嗯,是真好。”陆回说,“睡觉吧。”
后面的事情在记忆里颇为模糊。那个小小的茅草房,在白无辛生命的最后两年里逐渐变得屹立不倒。他们会时不时地去砍树把它加固,因为西北的风大。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它倒过一次,在白无辛和陆回出门去砍树又回家来的时候倒了,白无辛眼睁睁看着它被西北的大风吹倒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崩溃,但他没哭,就是心里非常悲凉。
他和陆回一起把它重新立了起来,然后就去找很多东西把它加固住。幸亏是原来做过杂役,邵家家里的主管是个唠叨的老头,什么都爱唠叨,建房子这事儿也爱说,什么地基和房梁梁柱,俩人都有所耳闻。
所以让他俩自己造房子,当时其实是没什么困扰的,唯一困扰的就是吃不饱,总是体力不支,白无辛和陆回都在途中突然就昏过。
白无辛有一次昏的时候正在砸铆钉,他昏死过去的时候,那锤子当一下子就砸到了手指上,当场手指就紫了,指甲盖里直往外冒淤血。
但是他没醒,他太饿了,所以昏得很死。
等再醒过来,他就看到陆回抓着他的手,心疼得直啪嗒啪嗒掉眼泪。
白无辛莫名,说有什么好哭的,砸个手指而已。
陆回说你不疼吗,都紫成这样了。
白无辛说没事啊,活到现在什么疼没受过,都是小事。
陆回还是哭。白无辛无可奈何地笑起来,捧过他的脸一顿揉搓,说行了,别哭了,你也太爱我了,我都没说什么,你先替我委屈完了。
陆回就说,我以后一定要让你顿顿都吃饱。
白无辛说,你怎么说得跟养老婆似的。
陆回说,没什么不好的。
白无辛说确实没什么不好的,我要是能吃饱,你就也能吃饱了。
陆回说你吃饱最重要,我无所谓。
白无辛说不不不,我觉得你吃饱最重要,我无所谓的。
陆回挺犟,说不对,我无所谓的,你最重要了。
俩人就这么争了这破事儿好长时间,最后白无辛败下阵来,又很无奈地笑了。
他往后一倒,倒在冰凉的草席上,张着嘴乐了好长时间,乐到最后气喘吁吁,脸都红了。
长叹了一声后,白无辛说:“陆回。”
“嗯?”
“吃不吃饱都行。”白无辛看着他说,“这么跟你在一块,不用被人追杀,不用被人卖,天天都能看见你,天天都能好好的,修修房子拔拔草,吃不饱饭也可以的。”
陆回愣了愣,耳朵根有些红。他支支吾吾应了几声,脸色很快也变得一片通红。他立刻低下头去,居然说不出话来了。
白无辛嘴角噙着笑看着他,眼睛弯弯的。
“陆回。”他说,“咱俩会一直在一起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死
陆回连半瞬都没有犹豫,张口就说:“会。”
白无辛问他:“会什么?”
“会一直在一起的,”陆回说,“我跟你。”
他们的确一直在一起。白无辛那一生里,所有的一切都和陆回有关。
那个让他们呆了两年的村子非常死气沉沉。饥荒年代里,大家谁都没气力和精神去搭理谁,邻里关系基本等于没有。但毕竟就住在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后来,他们还是和村子里的人熟悉了些。
住在他们隔壁的小两口姓杜,前两年生了个孩子,出生没俩月就夭折了,那之后这对小两口就一直沉默寡言不说话。
对面一个人住的老头姓李,听说他有个儿子,七八年前就进京赶考去了,但总考不上,后来就去外面的镇子找了个活干,已经很久都没回来了,因为这破村子根本没饭吃。
公家不管他们,这儿连个当官的都没有,所以根本不往这边发赈灾粮,大家要么啃树皮要么吃杂草,一口米都没有的。村子里总共就十几个人,大伙要么都饿死了,要么早都出逃了,没人在这儿呆着。
李老头还问他们:“你们怎么会想到来这儿住啊?外面哪儿不比这儿好?”
问题有些刁钻,白无辛摆了摆手,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他们每次都不答这个问题,李老头还是个事儿多的,得不到答案就一个劲儿地追问,问他们是不是得罪公家了,所以才跑到这儿来。
白无辛实在没办法,就撒谎说他俩被父亲逼着去青楼卖身换米,父亲权高位重,俩人不愿意,无处可逃,就只能跑到这里来。
李老头哦了一声,用难以形容的恶心目光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了一下他俩,最后对陆回说:“你这个姿色,把你卖去青楼也行,你瞅着就像那儿的人。”
陆回没吭声。
李老头又看白无辛,对着他呵呵笑了一声,嫌弃道:“你就算了吧,长得跟个妖物似的,谁敢上你啊。”
白无辛也没吭声,就是有点想吐,李老头的目光太恶心了。
陆回却突然火了,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拎着李老头就把他踹出去了。
后来俩人在门口大吵一架,李老头还在夜晚过来,把他家房上的茅草掀了。陆回更狠,大半夜一看房顶没了,拎着斧头就出去了,气势汹汹地像要杀人。
吓得李老头脸都白了,再也没跟他们搭过话。
白无辛怨他太激进了,陆回一声不吭地挨他训,最后说知道了,他错了。
等隔了半晌,他又说:“不对,我没错,谁让他那么说你。”
白无辛挺无语,也挺无奈,想再说点什么训训他,话到嘴边,却只笑了一声。
他最后说:“那也不能那样,那么多法子能用,你干嘛拿着斧头出去啊,不能这样。”
“知道了。”陆回说。
后来第二年开春的时候,白无辛和陆回一如往常地去了山上,打算拔点杂草回来吃。
晚上黄昏的时候俩人下山回来,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往常每次天一黑就回自己屋床上躺着的李老头那天特别反常地坐在家门口,从头到尾没说话,就在俩人从自己跟前路过的时候,才张嘴“哎”了一声。
那天晚上特别暗,白无辛根本没注意到黑暗里还坐了他这么个小老头,真真吓了一跳,直接蹦了起来,大叫一声,扑到陆回身上。
陆回接住他,往那边一看,是李老头,就很不高兴地皱起眉,说:“大晚上的,你坐这儿吓人?”
李老头便嘿嘿地笑起来,一口黄牙缺斤少两的,在黑暗里很是怪异。
“我乐意坐这儿,用不着你管。”李老头说,“你们今儿干嘛去了?”
“上山啊。”陆回莫名其妙,“你问这个干嘛,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老头又嘿嘿地笑,摆了摆手,说:“是没有,是没有。你们进屋去吧。”
李老头很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白无辛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后背。
陆回抓着他的手臂,俩人都没动。
李老头就说:“进屋去啊,看我干什么?”
俩人对视一眼,没说什么,回屋去了。
打那天开始,整个村子都有点不对劲了。
明明之前谁家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饿得跟旁人一句话也不想说,谁也不搭理谁。可那天之后,他家周围就总是有人走动,也总是有人登门拜访。这个人走了,下一个人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