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不如食软饭(94)
萧瑜兰搭在桌案边的手指蓦然收紧,她抬眼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沈瑞,后者姿态松散,仿佛方才话中的那点咄咄逼人全是错觉般。
大约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沈瑞微微露出一点笑意,缓和道:“母亲怎么这般紧张,原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他将茶盏重新放回桌案上,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合手行礼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想来母亲也要休息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了。”
说罢,也不等萧瑜兰应声,便转身往屋外走去,在即将踏出屋子时忽而顿住了脚步。
他略侧过一点头,从萧瑜兰的角度能清楚地瞧见他眉眼间的笑意,便连出口的语调也轻柔得不像话,可话中隐藏的深意却仍是叫她心中发冷。
“母亲,你总是得同我站在一处的。”
——
春珰正守在屋外,见他出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她方才站在那,心中又多恐慌,生怕自家公子不是自己走出来的,而是被丢出来的。
沈瑞瞧着她那副掏帕子擦汗的模样嗤笑了一声道:“瞧你这点出息。”
“公子何必同夫人这般置气,每月才见一次,何苦说些彼此都不高兴的话。”
沈瑞目光落在她身上瞧了好一会儿,直到春珰有些忐忑地开口:“可是奴婢说错了些什么?”
“没有。”沈瑞收回目光淡淡道:“单是想要瞧瞧这世上从何拼凑出来你这么个蠢物。”
春珰:“……”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就是嫌自己赚的月钱多了,才会没事来管这些主子的事情,自己尚且没安置明白,那些个多出来的情绪全奉献给了眼前这没良心的。
她露出一个虚假的笑意道:“公子高兴便好。”
沈瑞将她心中那些个小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哼笑了一声道:“命人将礼物送过来吧。”
“公子放心,人已经候在院门外了。”
春珰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真心的笑意来,她可是费了好些心思,才寻到这么个抗揍的。
沈瑞见着她一脸的兴奋略蹙了蹙眉,却到底没多说什么。大约是因着一点卖弄的心思,到了院门前,春珰巴巴地快步赶上去将门扇拉开,神情喜气洋洋地同外面阴沉着一张脸的沈钏海对上了。
春珰心头一惊,脑子中都空白了一瞬,缓过神后才请安道:“奴婢给家主请安。”
沈钏海没理她,而是越过她看向了其身后的沈瑞:“怎么,你今日还要将你母亲的院子给拆了不成?”
沈瑞闻言怔愣了一瞬,他原以为沈钏海来是为着早上渡口一事来问罪的,却不想上来竟然先问了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
“父亲的话,儿子不太清楚。”
“不清楚?”沈钏海现下一张脸有如炭烤,闻言却实打实地气笑了:“那你告诉我这人是谁寻来的?”
他向一一旁稍稍避让了一番,对着墙体的另一边招了招手,一个高大的人影顿时出现在院门前。
那人即便是裹着一层厚厚的铠甲,却仍然遮掩不住鼓起的肌肉,身形几乎要将院门一整个遮掩住,偏手中还抱着一个十分精致的大木盒子。
这木盒沈瑞再熟悉不过,里面装着的便是他特地定做了来送给萧瑜兰的礼物。
沈瑞终于明白了春珰反才脸上那一点得意是从何而来,他顿了顿,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是我。”
第083章
沈瑞的话一说出口, 便看见沈钏海满脸都一副早有预料的绝顶聪明样,大约是因着实在是好不容易才抓到伸腿一次现行吗,就连身上的气势都兴盛了几分。
估摸着若是现在给他个机会, 他能立刻命人誊写个几百上千份,满中都去分发,便是眼盲的也要寻个讲话漂亮的说书先生去叫人逐字逐句听清楚了。
气氛不见得有多少, 但幸灾乐祸的意思实在是半点也不少。
他颇为无奈地略叹了一口气, 再抬眼看过去的时候,面上已经显出些不耐烦。
“父亲今日倒是好兴致,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您同母亲的……”
沈瑞略顿了顿,添补了两个字:“温存。”
沈钏海唇边的笑意一顿, 怔愣了片刻后, 立刻沿着脖颈耳根一起蔓延上一层红, 整张脸仿佛被煮熟了般的烫红。
可怜他一大把年纪还要被调戏一句, 立刻连方才抓住的把柄也顾忌不上了,只恼羞成怒道:“胡闹!什么话你也说得出口?”
沈瑞略一挑眉, 面上故意露出点惊诧:“父亲几番来过问我房中之事时,倒是也未见得如此羞涩。”
春珰慢慢挪到沈瑞身侧站着,借着转身的功夫很快地偷笑了一下。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瞧主子的乐趣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同领月钱一般有趣的事情。
却不想便是这点小动作, 都被一直在寻摸着法子脱离困境的沈钏海看了个清楚:“笑什么!主子行事不端,你却不知道规劝, 依着家规也是当罚。”
沈瑞面上的笑意淡去了几分, 抬手将要请罪的春珂拦下, 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瞧着是近几日朝中没什么有意趣的事,父亲还是太清闲了些, 竟然来过问我院子中的人了?”
沈钏海怒极反笑道:“这府中何曾有一处是我过问不得的?”
他冷哼了一声,面上显露出些凶相来:“沈靖云,我还没死呢,这沈府内尚且留不得你自己的东西。”
便是连春珂春珰这两个婢女最初也是沈钏海亲自拨过去的。
他挑着眉眼,擎等着瞧沈瑞的反应,却不想沈瑞反而弯了弯眼睛跟着奉承了一句:“这是自然,偌大一个沈府便是连边角处父亲都是管的了的。”
沈钏海闻言一怔,顿时觉出些莫名的危机感,他看向对面笑得跟个小狐狸般的沈瑞,刚想果断地出言打断,便听见后者笑眯眯道:“父亲如此能耐,不知母亲院子里的能管几分?”
四目相对,沈钏海脸上的得意之色,连带着身上的气势一并歇息了,万般尽在不言中。
沈瑞半点也不觉得奇怪,收拢回目光淡淡道:“既然如此,我挑了什么人来送礼物,父亲便都不要多问。如此,也好两相便宜。”
似乎是觉察出周遭的人还不算少,沈瑞顿了顿,勉强给沈钏海收拾出些脸面来:“母亲素日里最不喜欢院中闲杂人太多,怕扰了情景,但难免会显得不庄重。”
沈瑞抬眼看向沈钏海身后站着的那个高大的人,他的影子几乎要将身前的沈钏海完全遮掩住,即便是隔着穿戴整齐的衣袍也照样遮掩不住身上鼓起的肌肉,瞧着便是那种三拳打死人之辈。
“所以才特地寻了个这般的人物,至少也显出几分心意才好。”
沈钏海看着他,眼中生出几分莫名的意味,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错了,才会觉得沈瑞面上竟有了几分转瞬即逝的嘲讽,明明这孩子从前对着萧瑜兰一向都是含带着些深藏的孺慕之情……
他垂眼看了看身后高大的仆役映衬在石砖上的影子,斑驳、混沌,但却更显出些威压。
这些心意究竟真假几分,这些年的所谓孺慕又有多少是诓骗?
大约是因着他一直没有声响,沈瑞便又追加着问了一句:“父亲觉着呢?”
沈钏海看向他,沈瑞穿着一身丹朱色的织金锦袍,站在门廊前,身后是住着汴朝长公主的幽深小院,身前是中都内最为鼎盛的世家。
他只身夹杂在皇权同世家之中,在两边的势力之下,竟显出几分莫名的孱弱。偏他一身丹红色,却又好似一己之力便可将其破开般。
沈钏海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难得你有这般的心思,去吧。”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站在他身后身形高大的仆役并没有立刻动,而是在看到沈瑞颔首示意下才开始往院子里去,险些将院门堵了个满当。
但父子俩都很默契地没有再多看一眼,仿佛方才因着这事生出的争执都如同泡影一般。
沈瑞大约是因着得逞了,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促狭地眨了眨眼道:“父亲今日来大约也不是因着这么一点小事吧?不如去我院子中,新得了点好茶,父亲可来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