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不如食软饭(142)
史德俊故意拖长了语调,终于在吸引足了注意后才下定论道:“彼时,便只能同我们合作了。没了管湘君这个牵线搭桥的,我们只会赚的更多。”
他话音方一落下,身旁的账房已经扒拉着算盘,喊出了个数目。
众人顿时面色精彩,被这个数目震了一下,他们大约也有些盘算,却不想这个实际的数目远比他们预料的要多得多。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出口问道:“怎么会这么多。”
账房看了一眼史德俊的脸色,最终还是坦言道:“那商船上劳工吃得只怕比普通的人家还要好上许多,每日都不缺肉吃,更别提旁的什么用度了。”
众人一片哗然,顿时屋中兴起了一阵议论声。
史德俊还没等说话,江骞便先行敲了敲桌面,他沉声道:“怕什么,他楚家有多少钱够给沈靖云作陪的,现下不过是摆出这副样子来给我们看罢了,你们若是就此便乱了阵脚,照我说倒不如收拾收拾别做生意了。”
江家在江东盘踞多年,声名还是有些份量的,更何况而今那江大公子在中都做朝官,日后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他一开口,众人虽还有些迟疑,但也应承了下来。
这商讨之事也就这样暂且搁置了下来。
楚家那么大的阵仗到了江东,却什么都没有买,反倒好似游玩一般,一时之间倒是也成了江东大街小巷之间足以津津乐道的谈资。
百姓们都好似成了商贾们的眼线,将管湘君一行人今日吃了什么,卖了什么珍奇的玩意全都传遍了整个江东。
可这样的消息越是多,商贾们心中便越是惊疑,却又始终觉着不过是在硬撑,。
一时之间倒也僵持起来了。
——
江东的风吹到中都之时,形成的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局势,而是一张张如催命般的单据。
凭着这些个玩意从沈瑞手中掏走一张又一张银票。
沈瑞虽未明说,但瞧着库房中银两一日少过一日,春珂竟然也难得为钱发起了愁,将那些个珍奇的物件儿清点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视死如归般对沈瑞说:“不若公子将这些镶金镶玉的都变卖了,日后喝茶单用瓷杯子吧。”
沈瑞气极反笑道:“已经到了这么寒酸的地步了?”
春珂小声道:“那倒是也没有,只是依着这样花钱如流水的架势,只怕也撑不住多久的。”
沈瑞心中自然也知晓他这些时日掏出了多少银子,他垂了垂眼,淡淡道:“且等着吧,怎么吃进去的,便要他们怎么吐出来。”
春珂面上一声接一声地应下来,心中却盘算着如何在沈瑞没发觉的境地下,将马车脚凳上镶的金子扣下来熔了。
她一转眼,心中想着的是什么便尽数暴露无遗,沈瑞瞧着她心中添堵,便挥手道:“下去吧,没钱就去府中的账房上拿,生了儿子总是要养活的。”
春珂对于沈钏海心中始终都非常惧怕,今日算是头一遭,觉出他身上带着的那点可怜。
毕竟没听说中都内的哪家儿子把上万的银票叫“养活”的——那分明是在供祖宗。
但无论她在心中琢磨了些什么,面上却只是合手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院子中没了人,沈瑞略有些疲惫地合上眼向后倚靠在藤椅上,而今这般境地其实已经陷入了两难之中。
现下两方的势力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就绝对不会退缩,这样僵持下去,总归是要陷入两败俱伤的境地。
再过些时日,只怕料子上的花样便不再时兴了,且也未必合称中都的时节,而沈瑞这般下去,府库中的银子也未必能支撑住。
毕竟这些世家可是自诩清高,那些真正赚钱的行单半点也不沾。
手指搭在膝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心中却全不似这般平静,这种脱离了掌控的感觉让他心中莫名烦躁起来。
耳中传来一点细碎的脚步声,沈瑞听着熟悉,连掀开眼皮都懒得做,只是语调有些散漫道:“送信回来的人带了些江东的吃食放在桌子上呢。”
他听见密闭的食盒被掀开的细微声响,随后便是江寻鹤的声音:“这些吃食易碎,只怕从江东运来并不容易。”
的确不容易,那送信的一路单手将食盒环抱在身前的,路上宁可自己摔了,都将东西好好护着。
方才进院瞧见沈瑞的时候,险些落下泪来,倒最后蹦着高似的跑了,生怕沈瑞要他下次来的时候再带上些旁的。
可江东还有什么值得沈瑞上心的好物件呢?
除了江寻鹤便是青梅酒了。
可而今会酿青梅酒的江寻鹤便站在他身前。
“还成,总归是比太傅自己回去一趟要方便许多。”
沈瑞睁开眼,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有些倦怠道:“今日学什么?”
江寻鹤已经将食盒盖上,拎起旁边的小茶壶给沈瑞手边的茶盏里重新添续上,闻言轻声道:“今日学下棋。”
沈瑞撇开眼笑起来:“五子棋?不同你下。”
他先前将五子棋教给这人后,便日日吃败仗,没由得磨人心性。
偏他又不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在心中憋闷着愤愤不平许久后归功于江寻鹤定然顶着什么男主的光环。
若是换做再玄幻些的世界观,便还要多说一句什么“天道之子”。
江寻鹤硬是从他的话中分辨出了那点别扭,轻笑一声道:“不下五子棋,换个消磨时间的。”
沈瑞现下最缺的是银子,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抬眼看向江寻鹤,正对上后者看过来的目光,分明比着平日也瞧不出太大的不同,但沈瑞却觉出些难名的意味。
片刻后,他弯了弯眼睛:“好啊。”
棋盘之上,黑白混迹难明,沈瑞撑着腮没瞧出又多认真,但落子时却显出许多筹谋来。
江寻鹤同他讲了几番招式后,他便懒散地泛着棋谱一一瞧过去,方还半晌不见翻到对应的页数上,这会儿就已经能应对几下了,只是始终不见有多规矩。
这局下到了无从落子的地步,便一一捡回去,重新来过。平日里难寻的耐性而今都耗费在这棋盘之上了。
就连晚膳也不过是匆匆应对,若非江寻鹤将棋谱收走,只怕他还要环抱着那棋谱睡一晚上。
次日春珂来寻他的时候,天中还蒙着一层薄雾,但他已然坐在窗子边翻看着棋谱落子了,不知晓的还当他是什么技艺精湛的棋痴,除了这个旁的都能应对。
可当春珂给他奉茶的时候,茶盏方一入手,动作便顿住了,春珂见状认命似的叹了口气道:“奴婢去给您换。”
说着,便将他手中的做工有些粗陋的杯子换成了个白玉的。
看来偷偷将库房中的好东西变卖添做银子一事是不成了,太挑剔。
“公子怎么忽然对下棋感兴趣了,从前老爷给您请了先生来,您非要说人家浑身三星盖透着一股子穷酸气,配不上您的玉石棋子。”
春珂问这话的时候,未必有什么试探的意思,但沈瑞却在听到的瞬间,便略转过头看向她,颇为诚恳道:“我从前难不成对什么感兴趣吗?”
春珂倒是当真绞尽脑汁地琢磨了一番,最后脑子中只剩下“闯祸”两个字,但是她不敢说。
于是便立刻将话题换过去道:“那公子可还要回去用膳?”
“等江寻鹤回来,送到这来吧。”
春珂露出了些“意料之中”的神情,略带着些打趣的语调道:“成衣铺子的老板今日一早便又送了衣服过来,这次是几件冬装,瞧着料子也是极好的。”
“嗯。”
沈瑞一边应了声,一边捻着白子落在棋盘上,漫不经心道:“库房中有些上好的狐裘,寻人做成大氅备着吧。”
“公子当真不将那狐裘留着?那可是将军府送来的,成色难寻,日后变卖了定然不少银两。”
沈瑞嗤笑一声,转头指了指她道:“若真到了变卖家财那一步,定然先将你发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