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不如食软饭(114)
沈钏海一通话说完, 看着沈瑞那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只觉得更加肝疼,摆了摆手道:“由着你去吧!”
一甩袖子, 转身便出了院子。
只剩下沈瑞和江寻鹤对着桌子上的半盘棋,沈瑞捻了两颗黑子丢回棋盒中,目光注意着江寻鹤的神情,饶有兴致地问道:“太傅实话对这消息半点都不惊奇?”
江寻鹤捡棋子的手指在沈瑞掌侧轻轻擦过,闻言淡淡道:“不过君王谋算,便是今日不在我身,明日也总归是逃脱不得。”
沈瑞没说话,看了他半晌,忽而轻嗤一声:“来中都这么些时日,倒学得了点逆来顺受的意思了。”
倘若原书中便是这般,大约沈家也不知于遭受灭门之罪,换做旁人却也罢了,偏沈瑞现下是这世上最最知晓他是人如何手段毒辣之人。
他站起身,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道:“今日便到这吧,我也乏了,太傅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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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儿臣听说表哥很快便要继续进宫同孤一并听学了?”
萧明锦从御花园带了一束新剪好的花枝,兴致冲冲地跑去了永寿宫显摆,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一路小跑跟着,魂儿都要吓飞了。
虽然陛下皇后宽厚待人,但若是小殿下出了什么差错,哪里有了什么磕磕碰碰的,他们照样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皇家难不成还是什么讲道理的地方吗?
萧明锦跑到皇后跟前儿反倒拘束起来了,鬼鬼祟祟地张望了一遭四周,确认父皇不会神出鬼没地从某个地方钻出来后,才有些腼腆地环抱住了皇后。
皇后将他的这一番作态尽收眼中,对于他们父子之间的这些小小的我明争暗斗有些无奈道:“听你父皇说起,的确如此。”
说道这个,她倒是也有几分好奇,于是轻笑着问道:“只是现下中都内到处穿着沈靖云的流言,你全不在意?”
萧明锦胡乱地摆摆手道:“在意那个做什么,且先不说几分虚实,便是当真如传言所说一般无二,与孩儿也是没有半分影响,对于这天下古今而言便更是小事一桩了。”
皇后闻言眼中的笑意加深了几分,锦儿倒是与他的父亲不同,心性纯粹倒不似皇家中的孩子,只是这样也好,若能做一个仁君,大约也是天下万民之福。
“你们母子俩躲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呢,不妨叫朕也听一听?”
萧明锦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小脸便垮了下来,显出些莫名的哀怨。
明帝不用看都知道他现下是如何一般苦相,走到他身后的时候特意顿了顿脚步,看着萧明锦身子明显一僵后露出了点得意的笑容。
皇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便立刻美滋滋地凑了过去,当着萧明锦的面儿,皇后有些羞涩地将他推拒开道:“方才锦儿来问本宫,是不是沈靖云过几日便会来宫中同他一起听学了。”
明帝哼笑一声道:“你倒是挂念那个兔崽子,怎么,他这许久不来,难不成还叫你念叨上了?”
萧明锦平日里怕他,可眼下母后就在他身边,便是顾忌着母后,也不会随意吹胡子瞪眼,因而胆子也一并大了些:“表兄待我一向很好,也不曾教儿臣那些父皇不喜欢的玩意儿,儿臣不觉得表兄如外面所传是那般什么大凶大恶之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明帝会反驳他的准备,毕竟从他记事起,便几乎没怎么听闻父皇叫他全名,大都是些什么兔崽子、混账一类。
外面瞧着雅量的皇帝,实则私底下一提起沈瑞,便偷偷磨牙。
谁知明帝竟轻轻颔首道:“你所言也并非全无对处,沈靖云虽然混账,但比着那些个私底下藏污纳垢的玩意儿,不过是顽劣罢了。”
“但有一点,你要始终记着,沈家同皇家而言始终都是一根刺,既能刺伤自己,也能借着来刺穿世家这层权力的屏障。”
萧明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明帝见状也不再多言,拉着皇后的手坐在了软榻上,宫女奉上新的茶盏,他端起来轻啜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此事先不提了,倒是几日没有考校你的功课了,不知最近学得如何?”
萧明锦早就已经有所预料,父皇命母后住在永寿宫,打得便是离着养心殿近,他好没事便挪腾过来瞧瞧的心思。
因而萧明锦过来看皇后,十次里边儿有八次会被明帝“恰好”碰见。每次为了尽快赶他走,不是考校功课,便是询问朝政,时间一久,萧明锦已经熟悉了这套流程。
“太傅近几日讲的皆是关于民生的几篇,儿臣读了心中倒是颇有感触。”
明帝闻言与皇后对视一眼,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萧明锦年纪尚小,又自幼娇养在宫中,他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民生还有些感触了,于是饶有兴致地问道:“不妨说说。
“太傅说从古至今民生都最为艰难,即便现下我汴朝正是鼎盛,但仍有相当多的百姓只能勉强度日,更有甚者食不果腹。盛世尚且如此,更不必说遇到灾祸战乱的时候。若为明君当为百姓思虑,不可自己贪图一时的荣华安定,而使得百姓深陷于水火。”
“这天下虽为君主的天下,可便是万丈高台,也仍旧需要一块块石砖彼此垒砌,否则君王站在危楼上也只会自损其身。”
萧明锦今日也算是早有准备,他可不想来看一次母后便要回去抄写三日书卷,那也未免太惨了些。
民生这个论调太大也太空泛了些,稍不注意便会显出些无病呻.吟的意思,因而明帝其实对他并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如今听了这一番话,倒是有些刮目相看的了。
“你学的不错,江太傅教导的也不错,这些话的确是为人君王应当铭记于心的,但只怕这些话当中有八.九成是江太傅所言,你自己呢?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萧明锦顿了顿,随后迟疑道:“先前表哥带儿臣出宫去了渡口和街道,见了许多汴朝内最普通的百姓,也见了许多儿臣从前从未见过的生活。就比如说岸边的渔民,他们打了鱼回来,大的多是卖给些大户人家的采买,可这些采买最会的便是压价,省出来的钱便可供他们中饱私囊。渔民花了很大的力气,却只能赚到几个铜板。”
“而那些小鱼他们也不能吃,总有贫苦些的人家买不起大的,更小的便放回河中,以求生生不息。他们自己吃的往往便是最粗糙的饼子,也不单是他们包括渡口那些劳工也是如此,儿臣也吃了但却实在难以下咽,但这些东西却是百姓多年用来生存的依仗。”
萧明锦现下还能回想起略有些昏暗的棚子与船舱内,那些劳工粗重的喘息声和不断下落的汗水,货物在搬挪之间挤出的灰尘,他抿了抿唇道:“儿臣以为,这便是民生。”
他其实说完这些话之后,心中是有些忐忑的,他觉着自己说的同书上那些道理好似也不大一样,甚至也不是多漂亮的话,可是当明帝问他心中的民生是什么样的时候,他便只能想出这个答案出来。
又或者说,从沈瑞带他去瞧了那些东西之后,这些东西便始终在他心里,一刻也不曾散去。
没想到明帝沉默了片刻后却忽然抚掌朗声笑了起来:“朕倒是没想到,从前那般顽劣,现下对于民生也能有这般见解了,可见是真的用功了,也没有全然将自己读成一个书呆子,朕心甚慰啊,可允你个奖赏。”
萧明锦顿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父皇所言当真?”
“君无戏言。”
萧明锦立刻便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忽然想到沈瑞现下的处境,皇权同世家之间必有一争,且这场争斗定然会先拿沈家开刀,这个允诺若是用得好,说不定可以保全表兄的身家性命。
思及此处,萧明锦故作促狭地眨了眨眼道:“父皇且先为儿臣留着,日后有了合适的,儿臣再来讨赏。”
第101章
算是通过考验的萧明锦成功留在了永寿宫和明帝一起争夺皇后亲手做的点心, 他一边吃一边还警惕地看着明帝,生怕他下一瞬便寻到了什么新的借口来将自己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