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不如食软饭(84)
手掌在被褥上压出一片红, 沈瑞却好似浑然不觉般, 听着屋子中的撩水声漫不经心的想着,大约陆思衡当初派人将这几匹软烟罗送来的时候, 也没想到他当真会拿来用作床幔吧。
他略侧过头看着纱幔上莹润的光泽,倒是委实觉出了点骄奢淫逸的乐趣来。
撩水声渐渐停了,随后紧接着的便是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沈瑞垂眼听着, 忽然开口道:“屋子里暗得难受。”
江寻鹤走近了,将手掌在他眼上轻轻遮盖了一下便又收了回去, 只有一点分不清虚实的水汽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先忍耐一下吧, 现下晃了眼, 只怕一会儿便又不好睡了。”
沈瑞原也不是真想现下便叫屋子中点上通明的烛火,只不过是因着黑暗中五感不自觉放大才平白生出点不自在罢了。
江寻鹤在他身前重新蹲下, 手掌已经伸到他膝盖之上了,但却又很快地收了回去,大约是因着手上的水汽。
只是稍一停顿,沈瑞的脚踝便被握住了,随后脚上便被刚洗过热水的帕子包裹住。
一整块热将他烫得下意识往后一缩,就连身侧的床幔都被惊动了几分,荡除一点轻微的褶皱。
他方才没穿鞋子,一路过来,即便有毯子裹着也仍是难免灌上一点寒风,只是到底天还不算太冷,即便有些不适却仍能周全过去。
只是想不到竟有人比他注意地还要紧切些。
厚实温热的帕子将双脚都紧紧地拢在其中,一双手掌隔着料子轻轻磨蹭着,带来更多、更切实的温度。
直到寒气完全褪干净,那拇指才按了按他的脚踝,轻声道:“睡吧。”
沈瑞躺进床榻里侧,月色透过层层软烟罗透进来已经不太晃眼了,反倒是散出一点轻盈的光泽,周遭皆是那股子令人安心的清苦味。
他缓缓合上眼,渐渐沉睡。
——
“你们府中的人这般懒怠,可是统共教出来的规矩不成?”
萧明锦叉着腰站在庭院中大吵大嚷,眉目间尽是一层难消的薄怒,他身上还穿着丹朱色的衣袍,倒显出几分盛气凌人的意思来。
春珰早起便先被管湘君叫去了商行取账册,等她回来得到消息的时候,萧明锦已经叉着腰在发脾气了。
她在院子外听见了这一通声响,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位小祖宗比自家公子还要难伺候些,脾气上来了旁人是决计哄不住的。
她一把拉住了想要进出的春珂道:“先派人去府门前守着,若是江太傅回来了便即刻请来,你再亲自去太傅院子中看看能不能将公子喊醒。”
春珂面露难色道:“江太傅那里自然是没什么,只是公子那若是吵醒了,只怕要颇不痛快。”
春珰斜了她一眼道:“若是叫里面那小祖宗闹起来,只怕你我才是当真吃不了兜着走。”
春珂也是同萧明锦打过交道的,心中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因闻言稍一犹豫之后也就硬着头皮应下了。
毕竟小太子在沈府动了怒,即便自家公子有法子将其哄好,可一旦传出去便是要霍乱到整个沈府,自然是要紧着这位伺候的。
春珰见着春珂的身影逐渐从园子的转角绕出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后轻声快步走了进去。
萧明锦原就是朝着院门的,见着春珰进来,口中的话倒是稍稍停顿了一下,挑着眼看过去。
春珰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萧明锦的怒气好似退散了些,他从小板凳上跳下来,走近看了片刻后道:“起来吧。”
“谢殿下。”春珰起身微微一笑道:“奴婢方才为公子出府办事,府中的奴才也是荒谬,殿下来了竟也不知道谨慎些,若有怠慢还请殿下恕罪。”
萧明锦不接她的话,反倒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院子里其余的奴仆背后惊起一身冷汗的时候,他才悠悠道:“我认识你,你是表哥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殿下好眼力,正是奴婢,奴婢贱名春珰。”
萧明锦点了点头,转身在沈瑞平日里坐着的那把藤椅上坐下,身边立刻有丫鬟递上茶盏,他接过轻啜了一口道:“你跟在表哥身边几年了?”
春珰垂首应道:“回殿下的话,已经八年了。”
她面色上半分不显,实则眼中已经渐渐生出些凝重,太子问得这些着实太不寻常了些,叫她不敢不拨出全部的心神来应对。
“竟然已经这般久了,想来表哥能留你许久大约也是有些忠心在的,怎得现下这般没用。”
萧明锦看着她略有些迷茫的样子,嗤笑了一声道:“怎么?连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清楚?”
春珰立刻跪下请罪道:“奴婢愚笨,还请殿下明示。”
萧明锦将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磕,冷笑道:“既然是个忠心护主的,怎得叫楚家那狗杂碎生出那不堪入耳的心思来?合该方一见面便将人乱棍打死,丢到城外喂那些个野狗,也不算是白活一遭!”
顿了顿,尤觉着不顺畅似的,又填补了一句道:“这种货色活在世上也只会将米吃贵罢了!”
跪在地上的春珰只觉着一阵莫名的冤屈笼罩在身上,她抿了抿唇,心中万般无奈,她应当如何叫太子殿下明白该被保护的根本不是自家公子,而是现下躺在床榻上名声尽毁的楚泓。
非但没有在行船上占到便宜,反倒被迫有了龙阳之好,甚至还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但这些话她却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根本没法子叫萧明锦知晓。
自认拿着月薪,每日给月薪板式的春珰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认错道:“是奴婢的错,原想着皆是世家之内的,却不想那楚三爷竟是个包藏祸心的,此事全是因着奴婢不谨慎,还请殿下责罚。”
萧明锦这脾气实质上发得好没有道理,总不能叫春珰一个做丫鬟的直接越过沈瑞,将那老杂碎给杖杀了,此刻不过是心中种种怒气疏不通,逮着个由头发泄罢了。
因而见到春珰这般利落地请罪认罚,倒是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轻咳了一声道:“罢了,原也是那混账王八蛋的错。”
大约是想要换个话头,他顿了顿后语调严厉地质问道:“表哥呢?你们把孤的表哥藏到哪里去了!”
“一大早上,撒什么泼呢?”
萧明锦闻声眼睛一亮,立刻起身道:“表哥!”
沈瑞还在床上睡着呢,便被春珂喊了起来,那糊涂丫头只顾着萧明锦守在院子里,连件正经衣服都不曾带给他。
进了屋子才两手空空地同沈瑞四目相对,露出点颇不走心的愧疚出来。
最后还是沈瑞看见了江寻鹤为他留在床榻边的衣服和鞋子,大约是一大早上朝前给他拿过来的。
人还没清醒个瓷实,便被春珂连催带赶地拉扯了回来,结果还没来得及进院子,便听见了萧明锦在院子中撒疯。
他从院门外转进来,身上穿了件淡青色的长袍,就着那点主子暗纹,衬得好似谁家才情盛名的小郎君般,但一开口便叫人知晓还是那个顶顶出名的纨绔。
但萧明锦可管不了这个,自从沈瑞病了不知多久没有进宫了,只剩下他一个每日面对江寻鹤和那些个晦涩难懂的书本。
那江寻鹤更是可恨,表哥在的时候还伪装得多善解人意,结果表哥一不在就立刻化身第二个秦太傅,甚至比秦太傅还吓人些。
任凭他在父皇面前百般耍赖,也还是躲避不过。
但这也就罢了,谁知晓昨日他将人放出宫去为的便是自己不能随意出宫,好叫他探听表哥的消息传信给自己,谁知道他等了整整一天,直到宫门下钥了,也没等到表哥的消息!
现下瞧见了沈瑞,立刻冲了过来,想要一下子撞进沈瑞的怀里吗,直到快要得逞的时候,才幡然惊醒,想起沈瑞那把脆弱到就连睡不好也要昏倒的身子骨,连忙止住了脚步。
堪堪停在沈瑞跟前,却又扯着沈瑞的袖子来回拉扯着人看:“表哥你怎么样了,太医说你身子好些了,可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