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不如食软饭(113)
春珰叹了一口气道:“管家若是知晓你现下是这般德行,定然要被你气昏过去不可。”
“公子对江太傅如何不容我们来置喙,只管凭着吩咐办事,一个字的吩咐,便办一个字的事。既然做不到全然揣测公子的心思,那便不如做个蠢人,至少能够保命。”
春珰侧目看向院子中,枝条的掩映之下能瞧见两道不大清晰的人影,不知江寻鹤做了什么,沈瑞的语调陡然拔高了几分。
她想起沈钏海的话微微蹙了蹙眉,轻声道:“我们做奴仆的,首要的便是要知晓分寸。”
——
院子中,沈瑞同江寻鹤几乎要摆满大半个棋盘了,两人落子都极快,仿佛不用思虑一般。黑白两子各占半壁江山,但却没一个能彼此勾连起来,俩人八百个心眼子仿佛全都被用在了这上面。
忽然,沈瑞捻着棋子的手忽然顿住,两人目光交汇之间,他轻轻勾了勾唇角,目光虽紧盯着江寻鹤,但棋子却没有半分犹豫地落在了一个不大显眼的角落中。
“太傅,你输了。”
他仿佛得胜者一般,捏了颗葡萄放入口中,齿尖语气说是在碾磨着葡萄,倒不如说是一种仿佛撕咬皮肉般的炫耀。
江寻鹤将棋子丢回棋盒中,玉质的棋子砸在一起,撞出清水的声响,他看着沈瑞轻笑着“嗯”了一声:“阿瑞的确略胜一筹。”
沈瑞略一挑眉,忽然觉出些没意思来,他撑着腮道:“念在你头一次玩,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再来。”
这玩意儿多少有些上瘾,沈瑞近几日又没意趣得厉害,好不容易逮着了点有意思的东西,硬是扯着江寻鹤陪着他下了一下午的五子棋。
沈钏海当值回来,好不容易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活着的儿子值得惦念一番,结果刚一进院子瞧见的便是俩人“腻腻乎乎”地凑在一处下棋。
若是从前,他还被蒙在鼓励那会儿,大约还会觉着那混账小子现下是学好了,甚至开始磨炼棋艺了,但自从知晓了来人之间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关系后,他便处处觉着不顺眼。
胳膊离得太近了,桌子下的腿都快要贴在一起了,脸上还笑得那般高兴……
哪里是在正经地学棋,分明就是在白日宣.淫!
春珰和春珂倒是不太明白沈钏海现下心中的种种不平,在他们心里公子顶天算不学无术,可瞧着他几乎要扎根在院门处的模样,还是心里犯嘀咕。
但倒是谁也没有贸然开口提醒,毕竟家主来了的头一句话,便是提点他们两个,感通风报信便要扣三个月的月钱。
便是为人奴仆,也是要看银子办事的啊,难不成还有什么真情实感不成?
后边儿倒是沈瑞先瞧见了他,皱了皱眉,将手上的棋子抛回到了棋盒中,语调中颇有些不耐烦:“父亲何时学会了听人墙根的毛病?”
沈钏海只觉着气血上涌,他今日便不应当想起这个逆子来,他有什么可看的?倒是看多的,自己恐怕要先行入土了。
“混账小子,这里是沈府,你老子我才是沈府的家主,别说有哪里是我不能去的了,便是你吃的每一粒米,也是我的。”
沈瑞晃晃悠悠地点着头,听着他秀才掉书袋子般地一通话后耐着性子提醒了句:“早晚是我的。”
“父亲且对我好些吧,总有些用得到我,您自己个儿却没法子的时候。”
他就差明着说你还得用我给你找地方埋起来了。
沈钏海被他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随后迈着步子走了过去,嘴里还颇不饶人似的:“我倒要悄悄你这下棋学得如何?”
瞧见那堪称一团乱的棋局时,他惊诧地瞪大了眼,沈瑞那混账不会下棋也就罢了,他可是听说江寻鹤棋艺极佳,绝不应当是眼下这般,便是路上随便扯着俩稚子来也要摆得比这漂亮。
沈瑞没等他数落的话说出口,倒是先行截断了:“父亲又不是才认识我,我若是如国士一般,难不成您还真信?”
他语调中带着点淡淡的嘲讽,将沈钏海那点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见沈钏海目光还落在棋盘上,沈瑞嗤笑一声道:“不必瞧了,若是我想,这天下任凭谁来,都得将棋局摆出这般模样来。”
沈钏海顿了顿,片刻后竟然信服地点了点头,也怪他一时头昏,只顾着骂竟然忘记了这混账平日里的做派。
“得了,我也懒得过问你的闺房……”看着江寻鹤那张清冷的脸,沈钏海下意识将“之乐”俩字给吞咽了回去,只生硬道:“只是现下朝中流言颇多,陛下已经加派了工匠的人手,约莫半月后太傅府便会修缮完工,彼时太傅便可搬回去住了。”
“至于你。”沈钏海指了指沈瑞道:“若是即刻便不叫你再听江太傅讲学恐怕反倒是叫人疑心,待到太傅府修缮好后,便日日同太子殿下一并听学吧。”
这算是明帝的口谕,一方面是为了敲打,一方面毕竟朝中想要死谏的文官还没消停下来,这会儿下旨便跟默认没什么分别,是以现下只有些零碎风声传出去,真正的消息全靠着沈钏海传回来。
他自认为已经将事情说得够清楚了,奈何沈瑞仿佛只听见了前半句一般,阴沉着脸皱眉道:“搬出去?”
若是说俩人之间那些腻乎的相处实在是关乎不到沈钏海什么事,但眼下瞧着沈瑞这般,他便寻出了些恶趣味来。
“自然,太傅又不是单给你请的,自是要有他自己的宅邸,便是官职上叫着太子太傅,也不见哪朝哪代的便宿在东宫了不是?”
沈瑞的手指在棋盘上轻敲了敲,忽然发觉自己的盘算只顾着叫这漂亮鬼在朝中没什么出路,却全然忘记了还有现下这般窘境——还不待将金丝雀养熟,便到了雀鸟回巢的日子了。
甚至商船方启航不久,他想法子囤积的金银还没来得及生出更多来将笼子添补满,里边预备着装着的雀鸟便要先走了。
沈钏海俯了俯身凑到沈瑞面前来,笑眯眯道:“难道我儿时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明显是瞧见沈瑞吃瘪,他便要高兴,甚至从混账小子换成了“我儿”这般恶心吧啦的称呼。在某一个瞬间,沈瑞其实很像将他的脸按在棋子尚且未来得及收走的棋盘上,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为着这么点麻烦实在是不至于同他撕破脸。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道:“父亲如何会这般想,难道心中其实是对陛下的命令有何不满?”
沈瑞这声音非但没有收着,甚至还有点要高扬起来的意思,吓得沈钏海连声制止:“隔墙有耳,小祖宗,你发什么疯?”
沈瑞眼中的笑意更甚,你看,瞧乐子的人一旦麻烦扯在他自己身上,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淡淡道:“父亲还是省些心力吧,与其把这些心思带到我的院子中,倒不如琢磨琢磨陛下在这事中究竟发挥了多少作用,又目的何在?”
第100章
此番中都内的风云, 不单是作用在江寻鹤一个人身上,连带着诸世家都多多少少扯上了些关系,明帝面上说着叫众人不要再多言, 背地里却干脆借着这由头辨了辨忠心。
沈钏海闻言一怔,还想要多问两句,沈瑞却忽然将手指书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随后轻笑道:“父亲还是少问两句吧, 免得说多了,倒好似我刻意挑拨一般。”
沈钏海下意识看了看始终默着声的江寻鹤, 心领神会地将没问出来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倒是他大意了。
于是轻咳了一声,假装清了清嗓子道:“也罢, 该说的话为父也已经都说过了, 你好自为之吧。”
沈瑞看着他那般装模作样的姿态嗤笑了一声, 懒散地摆了摆手道:“您老好生回去养老吧, 没事便少往我这边来,省得那次不凑巧气出个什么好歹, 倒给我惹出一身的麻烦来。”
沈钏海气得眉毛都飞了起来,怒气冲冲道:“你便不能少说两句,凭着你这败家的本事,沈家落到你手中早晚是要败坏干净的, 倒不如少气我两句,我多活两天, 你也能多享两天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