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不如食软饭(135)
天地良心,沈瑞睡着的时候能有多大的气力?想来那衣服已经不知道穿了几年了,才是这般一扯就破的样子。
春珰将那团破布丢出去的时候,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满脸都在骂沈瑞是个禽兽。
只怕江寻鹤只顾着经营家中那点生意,却全没有这般为自己挑选衣服的时候。
沈瑞拂袖坐在藤椅上,破不讲理道:“爷今日喜欢瞧些鲜亮不重样的,连着院子中的花草都换了几岔,你自然也要换些新衣服才好看些。”
话里话外全然不见他在传胪日觉着江寻鹤一身蓝袍顶漂亮的样子。
他这话原本是为了鼓动江寻鹤去挑选衣服,却不想后者垂下眼,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道:“的确是我不比陆公子,便连花草都送得这般合称阿瑞的心意。”
第119章
站在旁边的掌柜和伙计分明是垂着头, 一副眼观心的模样,但上翘的嘴角和脸上竭力压制的笑意,却分明将这两个人的心思彰显了个透彻, 就差当着沈瑞的面转过身子凑在一起八卦了。
沈瑞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微微翘起,一时间落不下来,好似稍一往下垂着, 便能将眼前这百般柔弱的再划上点什么伤口般。
他皱了皱眉, 略有些无奈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江寻鹤抬起头看过来,二者目光对上的时候, 他用力弯了弯唇角轻声道:“我知道的。”
他知道什么?他但凡当真是知晓,便绝不会是现下这般如朵柔弱娇花似的姿态。
沈瑞紧紧合了合眼,有意加重了语气强调道:“江太傅。”
江寻鹤裹在素袍子里弱柳扶风似的身子在听到略有些生疏的“江太傅”三个字的时候, 经受不住般晃了晃。
沈瑞口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顿时吐不出来、咽不回去, 片刻后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绝无此意。”
江寻鹤轻轻撇开眼, 避开了他的目光, 也重新回应了句:“在下明白。”
一来一回之间,就差把关系退回到传胪日的时候了。
沈瑞还想要说些什么, 掌柜却好似烫手般将茶盏递到他手边,连忙止住了他没说完的话。
笑话,倘若俩人今日在他的铺子里闹出了什么矛盾,凭着沈靖云那样不讲理的样子, 还不转头就将自己的铺子给掀了不可?
他对上沈瑞因为被打断而明显不满的目光,使劲眨了眨眼, 竭力输出自己的心境: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 求您了, 可万万别再说了。
沈瑞压低了眉眼,看了片刻, 有些不情愿地抿紧了唇。
掌柜见状,顿时心中安定了不少,连忙支起身子往着江寻鹤那边去,边走还边赔着笑道:“太傅大人可以看看这些衣服,虽然是些成衣,但也都是按着大人的身量挑选的,先前沈公子派了春珰姑娘来吩咐,因而这些也早早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大人来挑选了。”
掌柜说完后便从一旁挑了几件出众的,殷勤道:“这几件款式也好,料子也不错,大人可以试试。”
江寻鹤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几件衣服的料子的确是江东近两个月新出的,用了新的织法,的确称得上是上好的。
他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故作不觉般,探出手来摸了摸,滑腻的质感驱散了午后的燥热。
对上掌柜过分殷勤的目光,他犹豫了片刻后略一颔首,掌柜顿时欣喜若狂,连声吩咐着伙计将人领去试衣服。
待人走了后,掌柜转过头对着沈瑞挤眉弄眼地示意,恨不得将自己的那点妙思都绣在什么锦旗上,最好是能挂在铺子之外,叫中都城的那些人都知晓他是如何用自己的好主意帮着沈靖云解决了困境的。
却不想一转头,瞧见的是沈瑞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慌乱了些,连带着方才好不容易生出的那点自信都飞速崩塌了,有些委屈地垂下头。
沈瑞将手肘支在桌案上,懒散地撑着头,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晃动着,不知等了几时,旁边试衣服的帘子才被从里面掀开,晃出个人影来。
掌柜取下来的是件石青色的衣裳,上面浮着些海棠花暗纹,绣花不算多,只在衣摆上略坠着些,腰间的丝绦系带将本就清瘦的腰身束拢了起来,瞧着多无害似的。
沈瑞侧头看向他 ,眼中生出些惊艳,在江寻鹤看过来的时候弯着眼睛颔首道:“漂亮。”
江寻鹤平日里穿着的都是极素的衣袍,就连料子都少不了粗糙些,倒是也半点遮不住出尘的气质,可沈瑞还是觉着不相符。
这漂亮鬼就合该披挂着满身的奢靡金玉,才算周全。
他原本只不过是为着同那江东来的污糟东西置气,现下瞧见被装扮起来的江寻鹤却生出了些勃发的兴致。他坐直了身子,看向旁边的架子,掌柜大约是为了保个周全,挑的在一众的锦衣中还算素雅些,余下的那些堆放在一处,简直要晃眼似的。
“那不是还有,逐一试试吧。”
其实依着那张脸,只怕但凡合身些的,哪怕是块颇布裹在身上也是好看的,沈瑞现下便能叫掌柜将剩下的衣服都包起来送到沈府。偏他这会儿瞧着,只生出满心的顽劣,非要叫江寻鹤逐一在他面前穿过了才算好。
江寻鹤闻言双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默声跟在满面喜气洋洋的伙计身后去取了衣服。
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帘子之后,沈瑞才漫不经心地想着库房里似乎还有些皮毛料子,待到天冷了做件石青色的大氅想来也是相配的。
待到江寻鹤接连试了三四件,掌柜脸上的笑都已经僵住了,沈瑞那点装扮金丝雀的兴致却愈发高涨起来。
只有江寻鹤面上显出了些拘谨,他手掌捏着腰间的荷包轻轻摩挲着,垂着眼轻声道:“这些便已经够了。”
兴致蓬发的沈瑞终于觉察出了些不对,他顺着江寻鹤的手掌看过去,先是瞧见了袖口处隐约露出个小半的红玛瑙坠子,随后才瞧见捏紧了荷包的手。
沈瑞轻轻挑了挑眉,却故意沉声道:“太傅今日处处驳斥我,难道是有意要同我作对?”
话虽这般说着,唇角却禁不住翘起来。
他站起身子,缓步朝着江寻鹤走了过去,略贴着后者的耳侧道:“若是没钱了,便叫太傅留在此处做工吧。”
江寻鹤双唇动了动,方要说话,便听见从外面传进来的声音:“我当是谁闹出这样大的阵仗,原来是沈大公子,这威风还真是不减当年啊。”
沈瑞眼中生出些不耐烦,转过身子便瞧见了白琢摇晃着扇子走进来,这会儿已经是秋天了,倒不知他这般摇着扇子,硬充场面是为了什么。
白琢看他不说话,非但不恼怒,反倒是更高兴了几分,他最是喜欢瞧旁人说不出话的样子,于是也不顾身后仆人的劝阻,便满脸笑意地凑了过来。
“沈兄闹出这般大的阵仗,难不成是行商行出了些什么瘾,现下打算将中都内的成衣铺子也一并接手不成?”
沈瑞侧开些身子躲避开他搭过来的手,嗤笑一声道:“我若是接掌了这中都内的布店,首要的便是要你连块遮羞布都没有。”
沈瑞一边说着,还一边往下瞧了一眼,白琢年纪小,自然面皮儿也薄些,顿时便羞红了脸。
缓过神来后故作镇定地越过沈瑞,看向了他身后的江寻鹤,这店中这么多人忙活着,是为了给谁挑衣服不言而喻。
“半件衣服都不肯给旁人,却同江太傅挑选了这般多,可见先前中都内流传的那些话也未必是虚假的了。”
沈瑞弯着眼睛看向他:“白公子倒是会春秋笔法。”
不待白琢反应过来,他便接着道:“旁人都有衣服穿,只有你,只能光着身子上街了。”
说罢,又朝着白琢身下瞧了一眼。
白琢被他看得面红耳赤,一抬头便瞧见了周围人探究的目光,顿时更加恼羞成怒,大手一挥指着周遭的衣服道:“这些我都要了,都给我包起来。”
掌柜看着他们二人斗法的时候,便缩着头,生怕这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去,却不曾想,最终还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