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不如食软饭(193)
“银钱不充沛者可以教书赚些束脩,若是不教书只管住着也是无妨,先生们彼此有个照应也是好的。”
文人们心中一喜,他们现下出发已经有些晚了,原本还忧心住店一事,现下竟也尽数解决了,顿时高兴道:“还请於娘子帮我等多谢殿下,日后殿下若有需要,我等定然竭尽全力。”
於三娘弯了弯唇角,摆手道:“诸位言重,殿下此举也是为着惜才,希望诸位都能高中,一展宏图抱负。”
眼见着那些文人坐上船离开了,於三娘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她眼含笑意立在渡口,就这么看着他们一点点走上一条没有转圜的路径。
半晌才转身轻声道:“给殿下传信吧,事情都已经办妥了,这些文人们不日便可到中都,定然不会耽搁殿下大事。”
她身旁的女侍还没来得及开口应下,便见着不远处跑来了於鸢院子里的侍女,神色急切慌张。
於三娘看了看周遭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等到那侍女离得近了,便出言训斥道:“在外面这般行事不端,规矩是怎么学的?”
那侍女被吓得浑身一抖,但还是强撑着道:“小姐……小姐她不好了……”
於三娘身形一歪,好在有女侍扶住了她:“夫人……”
却被於三娘抬手阻止了,只紧盯着那侍女的眼睛狠声问:“你说鸢儿怎么了?”
那侍女刚要说话,却又被打断。
“不……不要说了,我亲自回去看看……”
说罢,便甩开了身旁女侍的手,自己往马车那边走,可身形摇晃却昭显着她心中远没有展现在外的那般平静。
马车到了於府门前停下,府门处早已经有了不少仆役等在那里,面色悲戚慌张,於三娘心便好似被一根丝线悬着般拎在嗓子眼般。
“不必多说,我亲自去看看……”
守在门口的老嬷嬷见状连忙迎了上去,轻声劝慰道:“娘子,不要太过伤神……於氏还需要您来撑着……”
於三娘几乎是扶着墙走进於鸢的院子,方一走进去,便瞧见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便被始终锁着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难得泄了些天光进去。
门口处围着於鸢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个个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她一步步走进去,直到看着床榻上脖子被勒得青紫、早没了生气的於鸢。
於三娘有些惶然地看着,早已经才想到的结果真的展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剩下的竟然只有石头落地的感觉。
身后有婆子过来,递上了一封信道:“这是小姐给娘子留下的。”
第171章
於三娘的目光这才从於鸢身上移开, 转而看向了那婆子手中的信。
信纸合折,却仍旧能透出一丝血色,於三娘看可片刻, 忽而轻声道:“拿去烧了吧。”
旁边的婆子闻言,面上显出一丝不忍,捏着那信的手也不自觉地颤动了几分:“娘子, 这是小姐划破了手……”
於三娘抬起手, 用乌州最金贵的绸缎制成的帕子压了压眼角,将那点湿润彻底掩盖在金玉堂皇之下。
“我说, 烧掉。”
婆子不敢再多言,只能带着那信转身出去了。
她侧着身子站在於鸢的床前,就连看向於鸢的目光都是斜着过去的。
即便不用看, 她也能猜出那信上写的都是些什么, 无非是她们上一次谈话时於鸢说的那些。
可於氏在乌州这么多年, 始终不过是个做织造的商户, 就算有再泼天的富贵,出门照样是要藏着掖着的, 就连给於鸢谈亲事,随随便便一个什么小官之子也敢说於鸢是在高攀。
何曾是她没有费心费力经营家中生意?
可这汴朝境内,这天下,就是不给行商者留一条活路的。
除了依靠着景王, 寄希望于某一日可以一跃成为世家新贵,再没有旁的路数, 行至今日, 她早就已经无路可退了。
她站在一侧, 俯视着床榻上失去的於鸢,心中的悲痛伤心早已经逐渐催化成了一种怨毒。
涂着蔻丹的手指拎了拎袖口:“可怜为娘这些年为着你谋算, 想要为你觅的一门好亲事,既然你不理解娘,也就是你无福消受。”
她看着於鸢,神色好像在瞧什么落水了的可怜鸟儿,可最后却只是轻声道:“若有来世,你也不要再做我的女儿了,我没有你这般没有出息的女儿。”
她转身离去,只留下句:“简单葬了吧,不必传出去了。”
与此同时,屋外铜盆之中,最后一块信纸也被火舌彻底舔舐覆盖,於三娘再也不会知晓於鸢是如何割破了手掌,饱蘸着自己的鲜血,字字力透纸背。
她心中以为的那些个“软弱之言”实则是於鸢为於氏寻到的最后一点生境,只可惜她而今早已经被於氏日后的荣华权势眯了眼,即便死去的是她唯一的女儿,于她而言也只是一个令人厌烦的绊脚石罢了。
於三娘只怕永远也想不明白,为何已经应允了会让她嫁给她心仪的陆思衡,她非但没有半点感激之情,甚至就这样以死来逃避。
最后只能草草归算为於鸢胆小怕事,不配作为於氏的女儿。
可那信件最后,分明是於鸢告诉她,可以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於氏退出的幌子——痛失爱女而失意本就是人之常情,景王再没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以利用於氏。
於鸢从没有一天想过要逃避,这只是她思量了不知多少日后,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处生境,而今也随着盆中火化作了无可挽回的灰烬纷飞。
——
“您就是这学馆的馆长?”
李公子带着自己的一种狐朋狗友终于凑齐了前到了东城学馆,谁知刚一进来便被一种香艳的女子簇拥着进了后院,还没等他们从这销魂的快乐之中脱身,身后的门扇便彻底合拢。
屋中昏暗,叫他们瞧不清上面主位上坐着的人究竟是如何的面容,但感受到的威势总归不会是作假的,因而只能心怀忐忑地问了句。
陆昭将面容掩在铁铸面具之后,闻言故意用低沉的音色道:“正是,我姓邵,诸位唤我一声邵先生便是了。”
“哎哎哎邵先生,我等都是听了中都内的传闻,也想在此次科举之中获得声名,您看,这银子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陆昭知道他们几个,中都内有名的纨绔子弟,除了喝酒狎妓之外便没有旁的事情可做,因而心中极为鄙夷。
就连说话时的语气也不大中听:“想要在这科举之中获得声名极为不易,诸位我也算是了解,想要考中,还要再加束脩才好。”
李公子等人顿时傻了眼,他们只知道这是定额的价钱,哪里想过还要额外加钱,但听着这邵馆长的意思分明是知晓他们不擅长学术,想来也是合理……
左右来都来了,只能忍痛在原本的价格上,彼此倒空了荷包,勉强将陆昭比划出来的数额给添补上了。
陆昭心中冷笑,但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从一旁的箱匣中取出了几个令牌递给了身旁的仆役,叫他分发下去。
“诸位好好保管吧,凭此令牌可进入学馆听学,还请诸位在外面不要多说一句学馆内的事情,否则下场便不是在下可以保证的了。”
顿了顿,他眼中才露出一点诡异的笑意,意味不明地提点了句:“只认令牌,不认人。”
李公子还想要再多问些什么,陆昭却只是不耐烦地挥手道:“走吧。”
屋外的人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而入,将这些人请了出去。
直到屋子中空了,那仆从才好言劝道:“主人并没有要看人定价的规矩,公子还是稳妥些好,莫要给主人找麻烦。”
陆昭嗤笑一声:“还望你知晓,而今我才是这学馆的馆长,自然要有些我自己的规矩。”
仅仅是在学馆的这些时日,他便已经享受到了权力的美妙之处。
果然这世上唯有手握着人生死大权之人才最是畅快无比。
若是待到日后他一朝成为天子之臣,再回过头来瞧这些个东西,岂不是更如同蝼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