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不如食软饭(209)
话虽是这般说着,但他面上却瞧不出什么旁的情绪来,而今这一步步,他算中的有七八成。沈家自然是要退的,只是退到哪一步却未必完全不由他。
江寻鹤倾了倾身子去看桌案上的情报,忽而开口道:“辎重可从江东走,商行可出一半。”
沈瑞忽而便缓过神来,险些忘了,他现下倚靠的这个可不是什么家境贫寒的小可怜,是凭着装惨技能白白坑骗了他近半年的江大公子。
商行半个主子。
沈瑞哼笑一声,有些阴阳怪气道:“江公子大气。”
他抬手从其中捡出一张来,上面清晰地算着此次所需要的粮草辎重,人吃马嚼的,即便是一半也已经是巨数。
听闻宫中就连明帝的饭菜都少了一半,只为着节省开支,而今倒是由着江寻鹤一句话便了结了。
他忽而便想起今日高台上,江寻鹤那段探花郎的话来。
沈瑞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忽而道:“这笔银钱可不是小数目,即便是梅花商行也要好好出一通血才成。偏我这人过惯了骄奢的生活,江家若是没了钱,你便收拾收拾包袱,自己个儿回去吧,我是定然不能同你回去受苦的。”
他神情娇矜,摆明了是要拿捏着人闹脾气。
“如意说错了,我相貌丑陋、出身卑微,而今到了这沈府,是入赘吃软饭来了,走是走不得了。”
第185章
无论如何, 辎重的事情算是解决了,明帝而今有种莫名的宽容,即便明眼瞧着也知晓此次粮草的安排定然是有问题, 但也照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说到底还是不用朝廷出钱,只要不让明帝顿顿都吃青菜豆腐,他大约都能有几分宽容。
毕竟而今皇后掌管着宫中用度, 他都生怕自己还病着, 但是汤药却被断绝了。
既能削弱那些原有的势力,还能为朝廷省下一大笔开支, 明帝对于那些个无关痛痒的“欺君之罪”都显得分外的不在乎。
*
“公子,陆家被抄家了。”
春珰低垂着头走进院子中,目光只死死地盯着眼前不过方寸的石砖, 半点不曾抬起来。
一副生怕自己抬起头就会瞧见什么不能看的场面般。
沈瑞懒散得打了个哈欠, 倚在软垫上连根手指都懒得动弹, 眼下有些淡淡的青色, 闻言也只是微怔,很快便回过神来。
“人呢?”
春珰知晓他问的是陆家上下, 于是便依照着打探来的消息道:“只是暂时被带走了,宫中尚且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沈瑞在梦境中被抄家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对这个流程再熟悉不过,而今听了这样的结果, 倒是轻挑了挑眉。
从来只有先定下罪罚,而后抄家的, 而今倒是尽数颠倒了。
春珰说完这个才像是忽而想起来自己袖子之中还装着什么般, 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掏了出来:“公子这是白小公子送来的书信。”
沈瑞略瞧了一眼, 却并没有接过来,转而问道:“第几封了?”
“这已经是第二十三封了, 公子要看吗?”
沈瑞现下瞧见字就觉这样要晕,摆了摆手道:“收起来搁着吧,他每日送来的都没些心意,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没意思。”
春珰也有些无奈,那白家的小公子日日派人凶神恶煞地送过来,还威胁她们务必送到自己公子面前,偏偏每日的都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春珰小声嘟囔了句:“原本昨日都停下了,不知道今日怎么又开始了。”
正给沈瑞揉搓着手腕的江寻鹤闻言微微一怔,垂眼看了看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沈瑞,随后又好似什么都没发觉般继续揉捏着。
过了好一阵,沈瑞才忽而开口道:“大军开拔之前,还要先把小太子找回来才成。”
江寻鹤抬手用绢扇给他遮了遮从枝叶中透过来的日光,闻言轻声道:“已经俺这边你划出的范围着人去寻了。”
沈瑞听着“嗯”了一声便又重新睡过去,他这些时日当真是累极了,别管他当初同明帝谈判的时候多胸有成竹,但真一项项落实下去,便显得额外的琐碎冗杂。
待到沈瑞睡熟了,江寻鹤才起身,轻声走出了院子。
春珰还在收拾东西,这会儿瞧见了他,倒着实怔愣了一下,而后又回过神来恭敬道:“江大人有何吩咐?”
别看这位太傅大人在自家公子面前如何柔弱,但一旦离开了公子的目光,便又重新回到了那副高不可攀的姿态。
虽说也从未难为过他们,但仍旧叫人畏惧。
“白琢方才送来的那封信呢?”
“公子让收起来,已经连着之前的一并收到了书房之中了,大人可是要看?”
江寻鹤轻轻颔首:“嗯,劳烦找出来吧。”
春珰很想劝一句:别看了,真的骂得可脏了,虽说日日没个新花样,但日日都挺脏的。
可她迟疑片刻到底没有说出口,转而进了书房,将那封信取了出来递给江寻鹤,眼瞧着大约是没什么自己的事情了,便迅速撤走了。
江寻鹤将那信封上的封泥拆开,可露出的却是另一张信封而非信纸,偏他好似半点不惊讶般,只将那信封取出,目光在看见上面署的陆思衡时微顿了顿。
手指也在将那封口处掀开一个边角的时候停了下来,心中忽而想起沈瑞先前那句:你应当告诉他,即便不晚,也是白搭。
他只犹豫了片刻,便收回了拆信的手,只将那信封重新封回到白琢的信封之中。
像是某种感应般,他忽而转头看向了院子之中,院门两侧斜生而出的枝叶将目光阻隔了大半,只能隐约瞧见沈瑞躺着的身影。
*
沈瑞半搭着眼,手在身侧摸了摸,意料之中地摸了个空,他轻“啧”了声,而后又合上眼继续睡。
心中倒是轻声骂了句:小心眼的狗鼻子。
——
“信送去了?”
白琢隔着栏杆看着里面坐在干稻草之中的陆思衡,只觉着替他委屈。
但听见他问话,还是闷声应承道:“送去了,可那沈靖云原本就是个黑心肝的,更别说而今还装在我的信封之中送过去。”
“我怀疑我先前骂他那些个他压根就没拆开看过,只怕今日这封也是石沉大海。”
他心中实在是替陆思衡感到不值,毕竟先前对那沈靖云也是够好了,可陆家而今出事,他非但不管不顾,反而转头替明帝做起了事,只怕陆家倒得不够快似的。
陆思衡面上只是浮现出了一点笑意,他太了解沈瑞,当时的那封信也不过是他在下定决心前的最后一点妄想绮念,实则早在那封信送出去前,他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而今世家均为鱼肉,他与沈瑞所用的都不过是断尾求生的法子,只是后者远比他更能看清局势罢了。
他抬头看向墙壁上高高的窗口,日光从外面泄进来几分,倒使得即便不点烛火也不至于一片昏暗。
陆思衡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生出些无奈的笑意来,他开口轻声道:“原也不必叫他瞧见的。”
他知道沈瑞会猜到这封信是他送来的,也知道沈瑞定然不会拆开来看。
这封信只要送出,甚至都不必当真送到沈瑞手中去,便已然是足够了。
*
从来都是树倒猢狲散,而今陆家式微,朝上的各方势力好像一朝就闻到了味道般,齐齐地将矛头对准了陆家使劲。
无论是原本便有仇,琢磨着将陆家彻底拉下水的,还是指望着倒下一个,便能分吃些利益的,都颇为使劲。
就连原本依附于陆家的,而今眼见着陆家被抄家,也都纷纷倒戈,不遗余力地想明帝展示着自己的真心。
可无论朝中的文武百官如何蹦高折腾,明帝却好似彻底安稳了下来般,只冷眼瞧着他们斗法。
终于等着底下都吵闹晚了,才淡淡地说一句:一切等景王谋逆势力被彻底击破后再一并论罪。
一时之间,由着众人心中生出怎样百般的心思,陆家的处置结果都只能暂时搁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