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不如食软饭(187)
“应当是无大碍,陛下给太子下了禁足令,至少半个月内是不能出宫了,除非……”
江寻鹤顿了顿,没将“逼宫”两个字说出口,只是接了句道:“大约也是伤不到小殿下的,更何况殿下固然贪玩,但素来行事还算是有分寸。”
沈瑞迟疑地歇了声,这倒是不假,萧明锦算是福堆儿里长大的小孩,对明帝有种浓重的孺慕之情,大约也闹不出什么影响到前朝的声响。
在帕子里闷了一会儿,沈瑞又嫌憋闷,不大老实地将帕子掀了。
江寻鹤一垂眼便可瞧见他眼下淡淡的青色,语调中带着些疼惜道:“思多伤神。”
沈瑞眼皮跳了一下,大约实在是没能想到他会说出这般的话来,片刻后才睁开眼看过去。
合眼休息了太久,眼睛多少有些不大聚焦,但即便是模糊的,也能瞧见眼前那张脸是如何地好颜色。
沈瑞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火气消下去了一大半,他忍了忍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道:“江寻鹤,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的?”
听听,这说得是哪门子的人话?
这几夜若不是他穿着单薄的里衣在他房门外低眉耷眼地装可怜,口中还小声道:“夜里好凉。”,一等到进了屋子就撕了那层儿人皮变成个什么吸人精气的狐狸精,他至于这般?
还思多伤神,他嗓子都快哑了,有用吗?还不是被摁着腰压在床榻上,没个限度地从夜里折腾到天光大亮?
难为他还给自己留了一条狗命。
但估摸着目的也就是可持续发展了。
没别的。
眼前忽然被覆盖上了一只手掌,掌心温热干燥,带着点薄茧撑在脸上有些发痒,熟悉的草药味顿时沿着袖口灌进鼻腔之中。
沈瑞忍了忍:“江寻鹤,你以为捂住了我眼睛,我便听不见你在笑了吗?”
江寻鹤的指腹在他脸上很轻地蹭了一下,没接话,却另说了句旁的:“而今这般罢免责罚,朝堂上的空缺只怕不会少了。”
沈瑞把他的手掌扒下来,哼笑了声:“还成,比陆思衡聪明一点。”
——
这些年在明帝的部署之下,朝堂之上也并非全是几个大世家的一言堂,除却寒门占去了一小部分,还有一些小世家的人在。
这些人固然未必能站在寒门一侧,但却明白自己只有依附才能得以存活,是以便无非是几个世家再添上一个皇权。
而今朝堂上下动荡,心中最是担忧害怕的便是这一拨人,寒门自然有明帝护着,那些大世家纵然是倒了也早晚会起来,最惨的就是他们,一旦出了岔子,便是死路一条。
是以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就连每日的早朝都是敛声屏气的,休说再像从前那般彼此争论了,就是连正常地禀报都还不敢,生怕吸引到明帝的目光,引火烧身。
这种时候,他们心中哪里还敢祈求着什么加官进爵,只要不被免职下狱便已然是不错了。
闹到最后还在日日盯着汴朝上下动静禀告、做事的竟然只有那几个大世家的嫡旁子弟。
明帝高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面一潭死水之中少有的几滴雨露心情复杂。
他并非没想到这般大刀阔斧地修剪,会使得人人自危,只是没有想到这般情景下挑起朝官重任的竟然是他始终视为眼中钉的世家子弟们。
明帝听着底下人的禀报,手掌摩挲着龙椅两侧的龙头扶手,心中情绪难明。他这些年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可以打压世家的势力,将寒门扶持上来,为萧明锦铺路,只是没能想到而今这般境地罢了。
但大势所趋,更何况此次的事情也已经做到了这般境地,早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即便他同世家现下是相伴相生的情景,也注定要想法子将其一一削弱才好。
他将底下上报的事情处理清楚后,又忽然开口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朝堂上一片寂静,但明帝心中早有预料,因而见状只是给春和递了个眼神,春和立刻会意,从身后的太监手中取过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致治之本,惟在于审,量才授职,以安民生。今特许设恩科,广选贤才。钦此。”
春和拖了个长音,在大殿之内营出些绕梁的气势来。
底下跪拜听圣旨的文武百官顿时陷入了寂静之中,他们没想到明帝如此快刀斩乱满之后,竟然是要开设恩科。
毕竟距离上一次科举结束也并没有多久。
众人交换了下目光,最终还是齐声道:“陛下圣明。”
明帝看着他们,心中忽而生出了些改革的畅快,便有如他心中有一柄利刃,只要他去握住了,便可将汴朝内的沉疴弊病尽数剔除般。
这些年被消磨的雄心壮志又重新在心中燃烧起来,他定然会将这汴朝上下重新血洗。
第166章
陛下要开恩科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汴朝, 开恩科那可是涉及到各个阶级能否一步登天的最后也是最便捷的一道关卡,不知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
从这开恩科的旨意一下来,朝野上下便再没消停过。
白琢端起茶盏猛灌了一口, 有些不满道:“合着我在这说了半天,你们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大约是上一次沈瑞那处“散财童子”的好戏的确唱得不错,就连白琢这样别扭的, 也能巴巴地分出些好脸色给他看了。
白琢见他们都不说话, 心中顿时生出好些不满来,他用指节瞧了瞧桌面, 试图吸引众人的注意:“陛下开恩科,少不得要招不少寒门子弟上来,到时候还不我为鱼肉?”
沈瑞觉着他实在是没脑子, 因为上一次科举上来的寒门探花正坐在他身侧。
虽然跟太聪明的人说话很累, 但他也没堕落到要去跟这般愚蠢的人商讨, 是以只是在他的咆哮声中捏个块糕饼递给身侧的江寻鹤。
“小厨房特意做的江东口味, 你且尝尝。”
白琢闻言忽然想起这周遭还有这么个不声不响的人物,面上顿时多出了许多尴尬, 想了想只能解释道:“江太傅,我方才所说的并非是你……”
沈瑞爱怜地看了他一眼,傻孩子,越描越黑。
白琢大约也是觉出来了些什么, 片刻后只能将矛头对准了沈瑞:“你说说。”
沈瑞将他凑过来的手指拨开,懒声道:“说什么?说不了一丁点。”
白琢被他绕了一下, 面上显出几分气恼:“说开恩科啊, 怎么好像你家不是世家似的?”
沈瑞将袖子中的帕子递给了江寻鹤, 面上却是越发地不耐:“我家是世家,但你琢磨我在科举的行列中吗?”
白琢噎了一下, 片刻后不可置信道:“你家没给你买个什么吗?”
沈瑞在心中轻声“嚯”了一下,难为他们费心思瞒着,他竟然穿过来这么久,还是头一遭听说可以花钱买科举名次。
他抬眼看见白琢正一脸警惕地盯着他,好像生怕他三两句扯出什么谎话般。
沈瑞伸出手指了指自己:“你琢磨我就算是买了个状元,你猜有几个人信?”
“明摆着告诉陛下我们科考舞弊?倒也不用这么不怕死。”
白琢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世家之中如沈瑞这般学业荒废的,也着实是少有。
因而旁人买得,沈瑞买不得。
沈瑞也懒得纠正他那颗一路跑偏的脑袋,只是在他转过去后将手伸到身后挪了挪倚靠着的软垫,轻声说了句:“更何况这种光耀门楣的事情,一家里有一个人得了。”
遮掩在桌子之下的,江寻鹤捏着他的手指把玩,将指腹那处捏出一个小小的鼓包,没一会儿又哄小孩似的抚平了揉一揉。
白琢满脑袋的官司,自然是没听见他刻意放轻声音的这句话,只有坐在对面的陆思衡目光落在沈瑞唇上,大约是在分辨些什么,神色有些怔然,片刻后又收拢了回去,瞧不出心思。
“那你们觉着陛下此次是何用意?”
沈瑞被他吵得头疼,心中后悔将人请来,干脆合上了眼睛:“心思你就别猜了,瞧着你而今的脑子,掰碎了你都想不明白。若是真有心思就听我宜一句劝,回去让那些个旁支子弟消停些,别闹出了动静不知道上哪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