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不如食软饭(145)
沈瑞瞧着那身影,心中那种古怪的感觉重新冒了尖儿,好似自从下棋这今日他彻底搬过来后,便处处都生出些不对劲来。
他合了合眼,只能先将这些莫名的心绪按捺下去,转身出了院子,倒是没发觉窗口处的人影。
他没有立刻出府,反倒是先回了自己院子中,取了纸笔将应对的法子写下来,好寄给管湘君。
江寻鹤那些话他也并非没听进心中去,诸多谋划皆可见于棋局之上,眼前便有个朝斗的胜利组大佬将自己的法子传授给他,没道理不用用。
与其给了史家缓和的机会,叫他们觉着自己还要反抗的余地,倒不如干脆将脖子掐紧,死生之间自然百年学会了什么叫做信服。
他先前总想用着点什么谋算将其不知不觉地拆解掉,但此刻陷入僵局,便显着他那点阴谋诡计额外地没地儿使。
倒是江寻鹤那步步紧逼,招招狠辣的法子更好用些。
他将破局之计写在信纸上,又命人快马送去江东,法子已经有了,便势必要赶在中秋之前,将货物都运回中都,否则只怕不好诓骗那些有钱又脑子不好的来买账。
待到送信人出去了,他这些时日心中沉着的一口气才算是松懈下来,没了“吞金兽”般的商船日日等着他往外掏银子,便叫他想起来了些旁的。
比如江寻鹤说的“不要放在心上”,却根本就是在一直回想的话。
第128章
沈瑞到了倚湖居的时候, 掌柜已经接连来过问了几次,瞧着陆思衡一副什么都不需要的样子,又颇为忐忑地回去了。
一副生怕陆思衡是想要徐泽什么由头找不痛快的样子。
陆思衡倒是也不见急, 掌柜来了几次都好言好语地将人劝了回去,只是话中实在是不带着什么真心。
掌柜到底顾忌着,即便心中百般的不相信, 却也没有旁的什么法子, 只能一边用绢布擦着周遭的花瓶,一边自以为隐蔽地小心窥视着。
只是他大约实在是没什么经验, 即便已经尽力将自己隐藏在屏风之后,却又忘记了那屏风是丝绢的,日光一晃, 偌大的一个身影透过来, 形成了一个乌漆嘛黑的银子。
陆思衡抬眼瞧了瞧, 实在是懒得费口舌, 干脆转过身子去瞧门口处,这一转头的工夫便正同一脚踏进来的沈瑞对上了目光。
他略眯了眯眼, 后者却耸着肩一副浑然不愧疚的模样,晃荡着到了他的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我怎么记得,我们定下的时间是一个时辰之前?”
“是吗?”沈瑞随口问了一句, 随后便捏了颗桌案上的葡萄送入口中,有些含糊道:“这正是考验你的真心呢, 而今你既然通过了, 我自然便来了。”
陆思衡瞧着他, 追问道:“若说是考验,又是什么样的恒定标准, 难道靖云便知晓我在这一个时辰中都做了些什么吗?”
“当然了,我可是有眼线的。”
他抬起头四处瞧了一眼,随后目光在屏风上落定,指着那一道乌黑的身影道:“那就是我派来盯着你的,你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尽收眼底。”
瓷器落在地上碎裂的声响传入众人耳中,倚湖居内顿时安静了一瞬,似乎都在找声音的来源。
只要沈瑞仿佛早有预料一般道:“你瞧,他承认了。”
躲在屏风后的掌柜连沈家的族谱都快要数一遍了,却也只能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只是一边和着手向四周被惊扰道的客人赔罪,一边叫伙计尽快来将那碎瓷片收拾干净了。
他实在是不想再被沈瑞瞧见,便连忙要从那屏风后直接绕到后院再不出来。
可沈瑞哪能这般轻易放过他,他一抬脚,声音便从身后传了过来:“哎,上两壶好酒。”
掌柜举在半空中的腿停滞了下来,眼看着那声音没有再冒出来的意思,掌柜对伙计使了个眼色,将这活计推了出去,便又要往外跑。
腿还没等落地,就又听到沈瑞不依不饶的声音:“说你呢胖掌柜。”
掌柜心中一惊泪流满面了,可还是迅速转身,声音脆甜谄媚地应答道:“诶,爷你且等着,马上便送来。”
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扯到腿,连跑路瞧着都一瘸一拐的身影,沈瑞笑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谁教的规矩,陆思衡的墙角也敢听,也不怕夜半梦境中被人抹了脖子。
坐在他对面的陆思衡却始终看着他,即便是听到他这些明显是诓人的话也只是轻笑着,等着他将这一套捉弄人的把戏都使完了。
“你倒是生出了些菩萨心肠。”
沈瑞将桌子上倒扣过去的杯盏都重新翻了过来,分明四只瞧着都是一样的,偏又从其中挑拣出了个瞧着更细致的,将杯口朝着陆思衡给他看了一眼,随后摆到了自己的面前。
“陆兄说笑了,我分明是专喜欢给人找不痛快。”
他想嫌弃的从剩下的三只里瞧了一眼,寻着个杯口有极细小的裂口的,将它摆到了陆思衡的手边,随后才好似满意了一般。
“那些小人物的不痛快瞧着都差不多,没意思,显得我欺负人也颇没品味似的,倒是陆兄的不痛快,我却十分感兴趣。”
他捉弄人的手段压根不瞧人,纯粹便是为了周全他那点恶劣。
掌柜已经端着酒壶快步走了过来,陆思衡听了脚步声便也没说话,掌柜顶着沈瑞的目光腿肚子都在打颤,他若是知晓陆思衡在这等了好半天等的是这祖宗,定然一步也不会踏过来的。
他将酒壶放在了桌子上,第一反应是想跑,但又觉着不大行,于是四下打量了一下,想要琢磨出点可以卖好的地方来。
终于在陆思衡手边的杯子上瞧见个极小的豁口——就将将碎了个小瓷渣子,他却像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般,大声“哎呦”了一声。
瞧着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才一惊一乍道:“真是这手底下的伙计办事不周到,毛手毛脚的,怎得这杯子竟是个坏的,这就去给您换了。”
随后转过头对着身后的伙计说道:“愣着干嘛啊,赶紧去换啊。”
等着换上了新杯子,才笑道:“实在是不应当,给两位公子添麻烦了。”
“我倒是没什么,毕竟坏的又不是我的杯子。倒是掌柜你,怎么这样巧合,偏坏的便是陆兄的,不知晓的还当你心中是对陆兄怀着什么怨气呢。”
掌柜脸色煞白,连手都在抖,颤声道:“绝……绝无此意啊。”
沈瑞的目光在他周身打量了一下,片刻后轻笑了一声道:“不过是句玩笑话,掌柜倒是当真了,得了,下去吧。”
掌柜闻言如临大赦,连忙退了下去,倒是陆思衡无奈道:“你何故为难他。”
沈瑞提起酒壶将杯子里注满酒水,漫不经心道:“这几日闲着实在是无聊,想着将中都内有名的商铺都查一查,倒是的确查出了些有意思的玩意儿。独这倚湖居,无论怎么探查都查不出什么破绽来。”
“就没想过是本就没有破绽?”
沈瑞端起酒盏,迎着日光瞧了瞧,似笑非笑道:“就算是没有破绽,也要有个来头不是?短短几年便能将这块最难啃的地皮买下来,建了这么个销金地儿,将王公贵族的钱都赚了个干净,若说是没有来头,谁信?”
他将酒水一饮而尽,扬起的脖颈皮肉莹润,仿佛能透过什么亮光般。
方喝了酒,声音有些微哑,他随口道:“不过是那背后之人实在太会隐藏,至今连半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这么严实,我都要怀疑是那位了。”
沈瑞轻轻挑了挑眉,做足了暗示,毕竟上头那位心眼也是不少。
陆思衡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却只是微微一笑道:“不会是他。”
沈瑞也不纠缠,听着他说不是,那边应了句道:“既然你说不是,那我便再琢磨琢磨。”
他一边说着,心中却忽然想起来先前方穿过来不久的时候,也是这样和陆思衡在这里饮酒,那掌柜却忽然代江寻鹤来送了一坛子青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