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不如食软饭(93)
萧瑜兰的院子外原本种着不少各色的花木,修建也较为随心,更多的是由着那些的本性生长,也算不辜负禅心。
但现下却硬生生在其中修建出个雕花的亭子,甚至在亭子下还摆着藤椅桌案,擎等着那来请安的纨绔。
只是今日大约注定要叫沈瑞失望了,不知是不是萧瑜兰实在不想看见他在自己院子外摆出那副姿态,因而他连颗果子都还没吃完便被唤进了院子。
萧瑜兰同他上个月来时并无半点不同,当然也不会带着那八两重的金簪子。
一个月内中都城中不知兴盛倾覆之间更迭了多少,那些个身处于谋算之中的人也多有变更,只有萧瑜兰这院子中花草更换了更应季的,其余的好似半点没变。
沈瑞垂了垂眼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合手淡淡道:“给母亲问安,不知母亲传信唤我来,有什么吩咐?”
春珰站在他身侧,闻言明显有些惊讶,只是强行将那点想要抬头看看的想法压制住罢了。
夫人竟然会主动传信给公子?要知晓公子无论在外面做些什么,夫人都是从不过问的啊。
萧瑜兰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道:“我并未传信给你,你的事我向来是不过问的,从前是,今后也是。”
沈瑞也不恼,他就近捡了把椅子坐下,指尖在身侧的桌案上轻轻敲了敲,示意人上茶。
站在萧瑜兰身旁的嬷嬷下意识看向她,萧瑜兰的目光还停留在沈瑞身上,试图剥离出些情绪来。
见状略一颔首,那嬷嬷才转身去沏茶。
而沈瑞在敲了两下桌面后,便再瞧不见半点在意的模样来,或者说他对于萧瑜兰的反应早就猜的清清楚楚。
“我每月初来给母亲请安一次,已经是这府中不成文的规矩了,从未有人怀疑,也从未有人过问,更别说是父亲。”
“但此次他却提前了几天便来提醒我不要忘记请安的日子,想来只能是因着母亲有事想要同我说了。”
嬷嬷已经沏了茶回来,端着茶盏放在沈瑞身侧的桌案上,白瓷茶盏落在漆面桌案上难免生出些响动来。
沈瑞便在这响动中抬眼看向萧瑜兰,微笑道:“可母亲既然从不过问,那便是陛下有什么想要吩咐的了。”
第082章
萧瑜兰的院子建在沈府的僻静处, 比着沈瑞的院子还要偏僻了不不止丁点儿,院中伺候的仆役本就少,平日里又不许旁人轻易过来, 这会儿钢线的安静。
时辰还早,日头从窗口处蔓进来,将桌案上的茶盏晃出些透色, 便连其中青碧色的茶汤也清晰可见。
沈瑞将杯盖提起又落下, 碰出些清脆的声响,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茶叶在沸水中翻腾, 可说出的话却叫屋中几人顿时哑了声息。
萧瑜兰微微蹙眉,语调也比着平日里冷了几分:“你在说什么浑话?”
沈瑞闻言侧头瞧过去,忽而弯了弯眼睛小道:“不过是句玩笑话, 母亲怎么还恼了?”
他收回搭在茶盏上的手, 将腰间系着的玉坠轻轻捋顺了, 似笑非笑得提点了句:“看来母亲的禅心修得还是差了些。”
守在萧瑜兰身旁的老嬷嬷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公子, 不可妄言!”
沈瑞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瞧着甚至生出了点明媚的意思:“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也配同我这般说话?”
老嬷嬷顿时被气得闷哼了一声,她是长公主的奶妈,从前在宫里时也是人人避让三分的,可现下沈瑞却半点不肯给她留情面。
她被噎了一句, 却没再说话。她心中清楚,管着明面如何风光, 但沈府同宫中却是不同, 主仆分明, 生杀随心。
但沈瑞今日来便不是为着安安分分地请安,消息既然从沈钏海那传到他耳边, 便意味着明帝定然同萧瑜兰说了些什么。
他对这姐弟俩究竟在密谋什么并不算在意,但有些东西却实在是需要从萧瑜兰这里传到明帝耳中。
沈瑞的目光落到萧瑜兰身上,后者仍是穿着一身素衫,虽未施粉黛,却更显出一副好气色来。
这样的人任凭将满中都的人都寻来,也要称赞她一句禅心如兰。
沈瑞垂了垂眼,遮住了眼中忽然生出的情绪,他倒是有些好奇,萧瑜兰是如何凭着这一副专心修禅的模样,扶持明帝上位后,在多年中不间断地为其出谋划策。
最后不惜拼着身家性命也要将沈家上下拉下马的。
春珰站在身侧,硬生生被沈瑞方才同嬷嬷的话吓出层薄汗来,夫人同公子的关系多年来一直只能说是不冷不热,便是这般其中还有大半是仰仗着公子来维持的。
尽管这些时日来,公子身上多生变故,却也是人之常情,叫着春珰来说,换做是她,这母慈子孝的戏码便早就演不下去了。
但倘若今日起了争执,只怕日后是再难修复了。
好在沈瑞没有在多说,只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左右这屋子中最不着急的便是他了,今日这消息传不成,明帝也自会寻了发在来寻他。
只是彼时,二人之间的话萧瑜兰便未必能像今日这般知道个清清楚楚了,沈瑞借着茶盏的遮掩勾了勾唇唇角,他猜萧瑜兰才舍不得这般的好机会。
果然,萧瑜兰抬手将老嬷嬷屏退了,春珰见状立刻识趣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一时间屋中便只剩下沈瑞同萧瑜兰两人了。
沈瑞因着将她的心思猜透了,这会儿心情好得不行,笑眯眯道:“我这会儿倒是当真好奇母亲要同我说些什么了,竟然这般神秘。”
萧瑜兰却懒得同他绕这些鬼圈子:“你今晨去了何处?”
沈瑞勾了勾唇角,兴致却不算太高,只是懒散道:“我实在是好奇,母亲讲话从来是这般喜欢绕着不成?我去了何处,只怕现下中都内连条狗都清楚得很。”
他说着话的时候,姿态松散地倚在身后的椅背上,甚至还偏了偏头寻了个更舒服些的位置,神情一派天真。
萧瑜兰看着他这般,竟很短暂地愰了下神,沈瑞虽然在外面多有胡闹之事,但在她面前时从来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她如何不知晓这不过是因着那点对于母亲的孺慕之情,始终盼望着自己能对他更展现出些母亲的姿态来,但这样的时间稍一经久,便叫她生出些对于假面的厌恶之情。
每当她看着沈瑞在她面前百般地恭敬乖顺,便难以抑制地联想到他在外时是如何一副令人厌恶的姿态,这种鲜明的冲突然她甚至连见沈瑞一面也变得抗拒。
可反倒是沈瑞现下这般毫不掩饰的恶意,竟然叫她心中那股子厌恶感淡去了不少。
“你可知商贾在汴朝是何般处境?你同楚家私下的那些往来原就叫中都内兴起了不少风声,只不过都碍于个‘空穴来风’才一直勉强压制着。”
她的话尚且没有说完,便被沈瑞轻飘飘地接了过去:“可我偏偏今日去了渡口,将把柄送去了旁人手中。”
萧瑜兰看向已经可以在中都这潭水中翻出风浪的青年,心中竟一时说不清是何等的滋味,她这些年同沈瑞只有月初请安时才会见上一面,简直少得可怜。
可即便如此,月月都见,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见证了沈瑞从一个团子长成如今这般清俊的青年。但若是叫她回过头去想,沈瑞从前二十多年中是什么模样,她尽然连丁点儿连贯的画面都想象不出。
她下意识将声线压低了些道:“你既然知晓,便应当明白这般行事对沈家的影响有多大。楚家这些年在中都之内步步为营,却也不仍然限制在现下的境地中,你总不会希望沈家成为下一个楚家。”
“母亲既然已经同父亲通过气了,想来便应当知晓这其中,究竟是沈家在参与其中,还是独我一人?”
沈瑞唇边的那点笑意已经散去了大半,现下瞧着更多的却是无尽的冷。
萧瑜兰下意识收回了目光,抬手理了理鬓边齐整的发丝道:“你同沈家从来便是一体,你的一切言行都逃脱不了沈家的限制内,总有一日你会成为沈家的掌权人。”
“是吗?”沈瑞略一挑眉,不置可否。
“所以母亲或者说是陛下所担忧的寂静是今日投了一笔钱到商船中的沈靖云,还是早晚有一日会权势金银一并兴盛的沈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