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行(82)
林霰收回手:“符尧有许多灵丹妙药,待回长陵,我同他问问。”
霍松声轻笑一声:“那么怕我留疤?怕什么,不行借点冰肌鞘给我抹抹呗。”
他似是无意提起,林霰却瞬间败了脸色:“那个不行。”
霍松声起兴一般:“怎么不行?”
林霰说:“冰肌鞘性寒有毒,用来并不好受,将军只是小伤,没必要受这份罪。”
屋内烛火颤动,窗上投映出霍松声的影子。
他追问道:“有多不好受,你为什么要用?”
林霰不肯多言,只道:“我有我的理由。”
“谁做事还没个理由?既然用起来痛苦,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霍松声扯动嘴角,他背着光,阴影投过来的时候遮盖了面容,让林霰看不出他的表情。
霍松声倾身过来,手掌贴住林霰的脸,如他所言,林霰的脸很小,他一只手便能挡住大半。
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林霰脸上的皮肤,他手上的戒指太冰了,冰的林霰打了个冷战。
林霰在潇潇寒意中往后躲了一下,又被霍松声按着脖子押回来。
“霍松声。”林霰警告道,“你离我太近了。”
“是吗?”霍松声抬一点眼,一半的光火燎起来,让林霰看清他眼中的侵略,“你怕我?”
林霰左手抵住霍松声的胸膛,阻止他继续靠近:“我只是提醒将军,离危险太近,当心引火烧身。”
“怎么烧,烧哪里?”霍松声钳住林霰的手腕,将它背在身后,“会将我烧得面目全非吗?”
林霰不太舒服地提了一口气。
霍松声松了点力,却没放手,而是轻轻朝林霰面上吹了一下。
林霰脸上有几缕碎发,被霍松声吹起,又落下,弄得他有点痒。
霍松声端详他的神情:“先生,除了手,你还在别的地方用过冰肌鞘吗?”
林霰否认道:“没有。”
“当真?”
林霰说:“将军究竟想问什么?”
“也没有,就是想知道,那药用来什么滋味。”霍松声退开一点,“你紧张什么?”
林霰继续否认:“我没有。”
霍松声的手往下一滑,扣住他的掌心,忽然偏头凑近林霰的耳朵。
“先生,”霍松声带了一股潮湿的热气侵入林霰的鼓膜,低哑着嗓音说,“出汗了。”
说完,霍松声松开林霰:“我饿了,去找点吃的。”
门开了又关,卷进一股凉风。
林霰在冷热交替中咳嗽起来,他摸到自己的耳朵,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滚烫温度,继而发觉自己捂了满掌的湿汗。
门外,霍松声完全没有刚才的游刃有余,他捻动指尖,眼前掠过的是林霰耳后那一片异常白净的皮肤。
第六十五章
霍松声在厨房待了许久,弄了一碗杏仁酪出来。
他回到房间,见林霰没有休息,而是靠坐床头,翻阅他留在那里的文书。
霍松声说:“吃点东西,我没放太多糖。”
林霰目光没有从文书上移开,应了声:“先放着,我一会吃。”
屋内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不明,霍松声将林霰手中的文书抽走:“有什么明天再看,伤眼睛。”
林霰这才注意到霍松声手里是杏仁酪,他顿了顿,愣神的功夫,霍松声又故技重施,喂了一勺到他嘴边。
他张开嘴,杏仁酪浓郁却不甜,淡淡的香气,很合他的口味。
霍松声说:“幼时每年生辰,我娘都要给我们做杏仁酪。”
林霰慢慢吞咽,品着味道,似乎在对比霍松声的手艺。
他对霍松声的用词没有特别反应,后来是霍松声主动提起:“我同你说过的,我和庭霜的生辰只差了一天。”
林霰恍神接话:“我记得。”
霍松声继续说:“庭霜因为一则卦象被困于长陵,戚伯伯无法带他回溯望原,那些年,他一直住在南林侯府。我们生辰很近,所以每年都在一起过。他与老皇帝撞了日子,需要避讳,即便是南林侯府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给他过生辰,所以借着我的名义,年年都与我放在一起。”
林霰喉结一滚:“将军不恼么?”
“恼啊,小时候快恼死了。”霍松声笑了笑,“我爹与戚伯伯八拜之交,戚伯伯放心将小儿子交给他,他便处处偏向庭霜,小时候我总是怀疑戚庭霜是我爹在外面的私生子,否则怎么让他处处压我一头。”
林霰神色柔和:“许是老侯爷体恤二公子远别父母,才多加照拂吧。”
“小孩子哪懂那些,反正那会儿不管是谁的错,最后都成了我的错。”霍松声说,“我们小时候通吃一碗羹,长大了同穿一条裤子,一起念书、一起射箭、一起骑马,过生辰了,生辰礼也是一样,一碗杏仁酪还要同享。不懂事时,我时常生气,见到他便觉得厌烦,于是总爱挑衅他,惹怒他。”
“那他呢,什么反应。”
“他被我气的七窍生烟,瞪着眼睛吼我,撸起袖子和我打架。我们总是互不相让,双方都挂了彩,一转头,又可以龇牙咧嘴的帮对方上药。”霍松声细细回忆着,“小孩子打闹不知分寸,家里大人喜欢看热闹,也不拦着。后来有一次,他不甚将我小指折断,那时我还是个好哭鬼,呜呜喳喳在他耳边嚎了三个通宵,从那以后他便不同我打架了,再生气都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就会吼我的名字。”
霍松声从小调皮,爱逗趣儿,经常招惹戚庭霜。
戚庭霜多半不理他,但架不住这人讨厌,每每被弄烦了,便要夹着火气,吼他一句“霍松声”。
戚庭霜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很好听,只有这个时候尾音会有一点点上扬。
这个声音很特别,霍松声没告诉过戚庭霜,他很喜欢听戚庭霜喊自己的名字,生着气喊“霍松声”的戚庭霜和平时不太一样,上扬的尾音像带了个小钩子,所以后来霍松声每次招惹他,都是故意的,就为了听这么一声。
林霰似乎被霍松声调动起了情绪,点评道:“将军小时候很闹腾。”
“确实,我小时候刁蛮又骄纵,身边能忍受我脾气的只有庭霜了。”霍松声说,“庭霜与戚伯伯一个模子刻出的长相,越长大越扎眼,差不多到了年龄,来侯府提亲的人能一路排到南街口。”
“也不尽然吧,其中没有向将军提亲的吗?”
霍松声想了想:“有是有,但没他多,说起来他那么讨人喜欢,还是我的功劳。”
林霰看向他:“怎么说?”
霍松声说起一件旧事。
那年霍松声和戚庭霜才十七岁,正是少年最光彩的年纪。
一日霍松声在家闲的难受,生拉硬拽拖着戚庭霜出去溜街。
俩个都是长陵城中贵重的少爷,几乎没人不认得他们。
霍松声走一路买了一路零嘴儿,每样只咬一口就丢给戚庭霜。戚庭霜空着手出来的,没走多久俩手便占满了。
霍松声管吃不管付钱,那天街上人多,戚庭霜付个钱的功夫,霍松声便跑不见了。
他抱着吃的张望一圈,发现那吵人精正舔着糖葫芦看人家胸口碎大石。
戚庭霜过去捉人,一膝盖顶在霍松声屁股上,喊道:“祖宗,别看了。”
霍松声看的起劲儿,被戚庭霜顶地往前扑了一步,难得没同他计较,而是拍拍戚庭霜的胳膊:“戚桐语,你说那石头真的假的?”
戚庭霜说:“真的吧,大庭广众谁敢骗人啊。”
“那肯定是练过气功。”霍松声分析道,“否则一锤子下去不得吐血。”
戚庭霜没兴趣凑热闹,嫌抱了太多东西手酸,催促霍松声赶紧走。
霍松声接过一些吃的,从人群里钻出去:“今天好热闹,又不是过节,怎么那么多人。”
戚庭霜只想赶紧回家,一句“别玩了”转到嘴边,手腕又被霍松声拽住:“桐语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