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行(54)
“就为这个?”霍松声扬起眉,“我还以为你是露了底,在我面前心虚,拦着我怕我说出去呢。”
林霰抿起唇,一副回避模样。
霍松声自嘲地笑,确实,林霰不愿意对他说实话,欺他骗他也不会心虚。
“既然你醒了,那我可以走了?”
霍松声看着林霰的眼睛,想起不久前和谢逸的对话。
其实找不找得到铜镜已经不重要了,火蛇草既然已经溶水入镜,再想将其从中提取出来难如登天,即便聆语楼神通广大,能从镜中剥离出火蛇草的药液,其药效是否和稀释前的火蛇草一致也不可知。
不过霍松声答应了谢逸,会帮忙询问霍城当年是从何处觅得铜镜,追本溯源,找到铸镜之人,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时山顶传来一声鸟鸣。
那声音不算尖锐,但很响亮。
霍松声朝窗外看了一眼:“怎么,你们聆语楼还有专人负责叫人起床吗?”
林霰挣扎着坐起来:“信阁鸣声示意长陵皇宫有变,将军,帮我……”
霍松声搭住林霰的胳膊:“你要什么?”
就在不久之前,一封圣旨自长陵宫中送出,张贴于城门告示牌上,昭告天下——
霍松声帮林霰跑腿去了趟信阁。
这里是聆语楼的机密要地,全大历的各种情报皆汇集此处。
信阁外有人驻守,霍松声还未说话,谢逸的声音从内传来。
“让他进来。”
原来谢逸掌管信阁,来往一切消息,都自他手中出入。
谢逸手中有一封刚刚裱装好的信,他似乎是知道霍松声为何而来,将信交给他:“给楼主吧,也恭喜将军得偿所愿。”
霍松声不明白他的意思,谢逸卖了个关子:“好消息要将军与楼主一起分享,快去吧。”
霍松声带着信回到林霰房间,那人披着衣服靠在床边,见他回来便仰起头张望。
霍松声心情好了,“扑哧”一声笑出来,调侃他说:“你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
林霰不搭理这些没头没脑之言,伸手要看信。
霍松声不给他,信拿在手中掸了掸:“你现在落在我手里,还不听话点?”
林霰看了看自己带着夹板的右手,老实地收了回去。
霍松声满意了,坐床边上,着手开始拆信:“我能看吗?”
林霰往前凑了点:“应当是皇帝要昭告天下的圣谕。”
昭告天下?
能让老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昭告天下的还能有什么事。
莫非……
霍松声心头一紧,连带着动作也加快了。
信拆开,白纸上只有两行字,上面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公主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与回讫部族常有所往,实乃和亲之上上人选。今特封大公主为昭月公主,择日赴回讫结秦晋之好,望两国和睦,边境安稳。钦此。”
“……和亲,”霍松声瞪圆了眼睛,“赵安邈要去和亲?!”
之前长陵宫中商议将赵韵书送去回讫和亲,当时赵渊亲自拍了板,但明令禁止消息传出,礼部也一直秘密准备,没有昭告天下。
今天这则圣旨却是明明白白送达各州府市镇,将赵安邈不日去回讫和亲的消息传了出去。圣旨一经下达,那是不可能再更改的了,皇上不会打自己的脸。
“大公主勾结回讫与西海海寇,默许杜隐丞修通航道,已经犯了皇上大忌。在大历各州府私建青楼,拐卖人口,逼良为娼,更为律法不容。不过最令皇上生气的点,应当还是在她私设灵位,暗中祭奠戚氏后人。
赵安邈是赵渊一手培养的棋子,如今这步棋废了,自然要发挥它最后的价值。送当朝最受宠的公主去和亲,比送一位寡居多年、已被天下忘记的公主去和亲更有利。赵渊选赵安邈,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内。”
霍松声听着林霰低沉的嗓音,巨大的兴奋中,波动的心神也一点点安定下来。
“你又算到了?”霍松声扭过头。
林霰呼吸一滞,视线不由自主往下滑了一下。
俩人离得很近,林霰为了看信几乎要碰到霍松声的后背。
霍松声随着林霰的视线,也往下看了一眼。
林霰的嘴唇很薄,颜色很淡,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俩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后来是林霰先往后退了退。
他佯装咳嗽,清一清嗓子:“大公主的势力土崩瓦解,长陵宫中要重新洗牌。”
大公主虽然倒台,但赵渊要清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自回讫至西海的那条航道必须处理,否则大历西部将不再太平。其次,各地春城必须连根拔起,这势必会引出一大批涉事官员与商人,对大历经济与政治都将是一个巨大的冲击。西海战事需要人去摆平,西南军不仅要守住岷州,还要将海寇击退到海防线外,宫中与大公主有关的势力,从首辅章有良开始皆要细查。
倒下一个大公主,实际上倒下的是大公主辐射的整个文官集团。
此时谁能补位出头,谁将在朝局中占据一席之地。
林霰躺不住了,打算下床。
霍松声眼疾手快搂住他的腰:“去哪?”
“回长陵。”
“病还没好,又要操什么心?”霍松声箍着林霰不让跑,“我问你的话还没回答,你怎么成天不是谎话连篇就是装聋作哑?这要是在军营,我早就军法伺候,打的你找不着北了。”
林霰被迫困在床上,腰上的手令人难以忽视。
“将军,”林霰咬了咬牙,说道,“放手。”
那只手掌火一般烫,隔着衣服掐在腰间,林霰难得觉得自己的体温在升高。
霍松声看林霰有点喘不上气,生怕他一言不合又撅过去,赶忙把手松开。
其实林霰下一步动作并不难猜,他扳倒了大公主,势必要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范围,林霰苦心经营这么久,打算安插在宫里的人想必早已有了打算。
“你要去找赵珩吗?”霍松声问道。
林霰扯了扯被霍松声弄乱的衣服,点头说:“我还需要他。”
“休养好再去,不差这一天两天。”霍松声摸了下胸口,从怀中掏出个锦囊来,“给。”
林霰脸色微变,抓住锦囊:“怎么在将军手中?”
“昨天从你身上掉的。”霍松声觑着林霰,此人在皇帝面前都八风不动,稳如泰山的,挺难得能在他脸色看见慌乱神色,“你慌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霰躲避着霍松声的视线,将锦囊塞入枕下:“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不稀罕你揣身上带着?”霍松声“嘁”了声,“情人送的?”
林霰猛地抬起头。
霍松声坐正了:“猜中了?”
“没有。”林霰否认道,“故人之物,我没有保存好,也无颜再见他。”
霍松声辨不清林霰话中真假,既然东西随身携带,想必十分重要。
他没有探听人私隐的爱好,便没再追问。
霍松声将信折好装回信封,放在林霰手边的小几上。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
林霰眼睫一颤。
霍松声直来直去,有什么便说什么:“如今阿姐不用去回讫,我心中大石终可落地。”
林霰斟酌用词,轻描淡写道:“这没什么,机缘巧合罢了。”
“虽然你不是刻意要帮阿姐,但结果是好的,对我来说便是好的。”霍松声站起身来,“我为阿姐回来,现在事已了结,我也该回溯望原了。”
或许昨日霍松声说要走还是气话,但此刻他已经没有继续留在长陵的理由。
房内安静须臾,林霰才开口说道:“漠北离不了将军,将军确实该回去了。”
霍松声不置可否,手指一勾端起林霰的下巴。
“好好养身体,我可不想哪天突然听到你病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