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行(168)
他手心一圈缠绕着纱布,面料粗糙,从下往上刮蹭着霍松声的皮肤,拇指抵住霍松声的喉结,往下按了按。
霍松声被按得有点想咳嗽,抓住林霰的手腕:“别我舍不得对你发狠,你就欺人太甚啊。”
林霰按着喉结将霍松声的脸往内一拨,然后照着他跳动的血脉狠狠一咬。
霍松声浑身绷紧,吃痛地抽气。
“你别让我。”林霰对上霍松声的眼睛,沉声说,“我们凭本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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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松声在第二天早上重新踏上前往漠北的路。
大约半个月后,早春时节,林霰病体初愈,启程回长陵。
顾念林霰身体,他们没有心急赶路,虽然是简装出行,到达长陵也走了近两个月。
这两个月大历异常平静,晏清王赵冉继续代行天子之权,悄无声息的将朝中大臣换了个遍。造反的三皇子赵珩押解回都已经过去快三个月,有关他的审问却迟迟没有开始,赵冉似乎有意消磨赵珩的意志,将他关在一间不见天光的牢房内,没有任何人能与他接触。
值得一提的是,赵渊一个月前从昏睡的状态下醒了过来,但他也仅仅是醒了。
老皇帝大病一场,人成了傻子,不会说话,不能动,每天只会张着嘴笑,终日要人伺候,他不要别人,谁碰都闹,除了秦芳若。
周旦夕听说林霰今日就能到长陵,早早便去府上等着。
林霰离开这段时间隔三差五会和周旦夕通信,长陵那边的文书也都是由周旦夕整理好送去长陵给林霰定夺。
林霰换了一身正红色朝服,低头系着袖扣。
周旦夕进门来,问道:“大人,您现在要进宫吗?”
林霰应了一声,修长手指微微一动,小小一枚白玉袖扣束住了衣裳的腕口,正卡在林霰手腕外侧的骨头上。
“皇上既然醒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理应去问个安。”林霰放下手,说道,“走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赵渊重病后,由晏清王赵冉主持朝政,对外封锁消息,只说皇上身体不适需要休养。在他病情稳定的第二天,经太医同意,赵冉将赵渊从广垣宫移送至清安园,那里环境幽静,无人打搅,最适合养病。
赵渊这一睡就是几个月,赵冉拿来搪塞群臣的借口渐渐失去信力,宫内宫外盛传皇帝被晏清王挟持,囚禁在清安园内。那一阵长陵宫闹得厉害,不过这些声音随着朝臣换血而逐渐消失。
百姓则不管那么多,他们在乎的不是谁人当政,而是谁当政能给他们更好更稳定的生活。显然赵冉上台后,百姓的日子好过不少,渐渐的民间支持赵冉的人越来越多,倒不希望老皇帝重回朝堂了。
林霰到清安园时接近黄昏,从发起新枝的树藤间往上看是一片橙黄色的天空。
园外重兵把守,飞不进一只苍蝇,园内反而看不见几个伺候的人,周旦夕低声对林霰说:“皇上现在不认人,除了秦芳若,没人可以近身。”
林霰扯动嘴角,手指抚过袖口绣着的流云:“秦芳若从小陪侍陛下,这份情谊无可取代,可以理解了。”
一路行至赵渊居住的寝殿,终于看见俩个小宫女守在外面。
宫女屈膝行礼,说若要见皇上,得先问过秦公公。
林霰很守规矩:“劳烦通传。”
宫女开了门进去,小声同里头的人说话。
门没关严,秦芳若的声音毫无阻隔地传入林霰耳朵里:“现在这里是晏清王说了算,谁可以进谁不可以进,不用问咱家。”
宫女既然说要先问秦芳若,可见在林霰来之前,这里确实是听秦芳若的。秦芳若刻意讲这些,是说给林霰听的。
林霰长袖轻甩,推开门。
殿内染着佛香,闻起来静心凝神,赵渊躺在床上不知是醒是睡,秦芳若就靠在床边一把太师椅上,手上一柄流苏扇,正在拂香。
宫女退了下去,将门掩上。
秦芳若撩着眼皮,躺那儿没动,朝林霰笑了笑:“哟,林大人,好些日子没见了。”
林霰按规矩行了个礼:“厂公。”
自那日广垣宫事变后,赵珩逃窜出城,赵渊一病不起,秦芳若背靠这两棵大树一夜之间全部倒下。他在事发前跟林霰撕破脸皮,几次倒戈要他的命,秦芳若深知,一旦赵渊没了,林霰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于是从那天起他便安静下来,除了住处和东厂哪里也不去,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好在赵渊醒了,不光是醒了,还只认得他,这无异于给秦芳若上了一道免死金牌,眼下他虽然陪着老皇帝待在这清安园,但只要赵渊不死,林霰和赵冉就动不了他。
“大人来看皇上的吗。”秦芳若说道,“皇上如今不似从前,许多人都认不得了,许多事也记不清了,大人若要同皇上叙旧怕是难。”
林霰上前几步,俯下身,看向床上的赵渊:“皇上病了这么些时日未见清减,厂公反而瘦了一圈,想来定是日夜不歇,细心照顾。”
“哪里的话。”秦芳若摇着扇子,“老奴这一辈子为天子效命,照顾皇上是咱家的本分。”
林霰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没动,目光犀利的将赵渊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最后又回到脸上。
老皇帝面色红润,丝毫不复先前昏迷不醒的病态,想来是大好了。
“看来今日是等不到皇上醒来了。”
“皇上才睡下不久,一般不会这么快醒,大人改日再来吧。”
林霰直起身,垂着双眼:“不知我现在说话,皇上听得见听不见。”
秦芳若对此毫无兴趣:“大人不妨试试。”
正常人都不会跟一个已经睡着的人说话,秦芳若说来堵人的,不料他话音方落,林霰忽然跪了下来,带着凉意的手搭在了赵渊的手上。
秦芳若坐了起来,声音尖利:“大人,你做什么?”
林霰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他像是一片不起波澜的湖水,清冷冷的,连声音都泛泛起寒意:“皇上,臣是来报丧的——”
“林大人!”
秦芳若看向赵渊,制止道:“皇上现在听不得这些!”
林霰置若罔闻,兀自说道:“长明死了,三皇子亲手杀了他。”
只见正在沉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赵渊像是被点醒一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张开嘴,发出语焉不详的气声。他的脸迅速涨纸通红,面部变得扭曲,五官紧巴巴地皱在一起。
秦芳若吓坏了,匆忙扑上来:“皇上!来人!快叫太医!”
林霰看着赵渊,视线冰冷漠然,在他克制不住的痉挛中,将河长明的死状交代清楚,然后说:“皇上素来疼爱长明,他的后事应当怎么办,还需要您拿个主意。”
秦芳若瞪视着林霰:“大人是想逼死皇上吗?!”
“不敢。”林霰轻描淡写,一掌按在秦芳若肩上,稍一用力将人拨开。
秦芳若一屁股跌在地上,大喊一声:“林霰!”
赵渊双眼血红,看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林霰逼人的目光宛若刀锋,这么看了赵渊半晌,随即恢复了平和,点头说:“陛下说司南鉴掌鉴使身份贵重,他的后事要风光大办。”
秦芳若不知林霰演的是哪出,惊恐地看着他。
林霰轻咳两声:“陛下放心,臣谨遵陛下旨意,一定将长明的后事办的漂亮。”
说完,林霰不再逗留,提步离开了寝殿。
周旦夕侯在外面:“大人,怎么样?”
门敞着,林霰回头看了一眼,仍能听见赵渊在艰难喘息。
秦芳若扭脸过来,俩人目光交汇后又分开。
林霰站在那里说:“看起来不像装的。”
周旦夕问:“那现在是回府,还是去大理寺?”
林霰抬腿往园外走:“去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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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霰出宫的路上要经过皇子殿,这个时辰,赵冉应当在广垣宫处理政务,否则他该过去请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