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夺(45)
作者:回南雀
时间:2025-01-20 11:56
标签:强制 狗血
他带我穿过客厅,来到户外,停在了一座木屋前。木屋健在院子中,只有一层,大约占地六七十平,门上装着指纹锁。
解锁进门,里头干燥而温暖,摆放着各种摄影器材与扫描打印设备。
当在架子上看到只有在网上才见到过的,价值十几万的相机,和各种“长枪短炮”,目不暇接不足以形容我状态。
“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徐獒朝我伸手。
“带了。”我口袋里摸索一番,掏出来一只装着内存卡的小盒子。
仿佛是当面等着老师批改卷子的小学生,我既害怕自己没有好的表现,又期待能在老师面前表现一番。
“有些是我用单反拍的,有些是手机拍的,拍得……不是很好。”
“好不好,我看了再说。”徐獒将内存卡插入读卡器,开始一张张查看跳出来的照片。
“这张构图不错……这张情绪不错……”徐獒的点评与沈鹜年有些不同,沈鹜年更多是站在“观看者”的角度,而徐獒则从“拍摄者”出发。
照片全都点评过,他拔出内存卡还我,然后点开一个网页,指着上头的文字道:“两年一度的卡纳大师赛,有个面向21岁以下年轻人的组别,不限题材、相机品牌和画幅,非常适合你参加。”他往下滑了一下,露出大赛奖项,“每位获奖者不仅可以拥有‘卡纳大师’头衔,得到专业相机和镜头作为奖品,还能额外获得1万欧元的创业基金。”
“不过,还有没几天就要截止投稿了,你要参加的话,就要抓紧时间了。”
卡纳大师赛,我这种摄影新人都听说过的比赛,无数大师都是从获得“卡纳大师”的称号开始自己的大师之路的。
我竟然……也能参加这种比赛了?
“又不要钱,参加个比赛怎么了?”徐獒看出我有怯意,粗壮的眉毛一竖,脸孔严肃起来,“你还年轻,就应该多参加这种比赛,抓住更多的机遇。”
我被他瞪得心都颤了,忙道:“我……我会参加的,老师。”
他从鼻子里哼了声,这才满意。
之后,他开始教我使用他工作室的各种器械。胶片扫描仪、打印机、电脑怎么用,还有灯要怎样打开,温度要怎样设置,湿度要怎样查看,渐渐地,我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徐獒在托孤一样。
这种感觉在徐獒让我伸出右手,把我五根手指的指纹全都录入指纹锁时,达到了巅峰。
“老师,你这是……”
“滴滴滴滴……”
徐獒边操作着指纹锁边道:“我下周就要重回战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里空着也是空着,你可以随意使用。”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惊人的话。
我一时傻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
七年前,他于漫天战火中踩中一颗地雷,双腿俱断,重伤而归,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心了、沉寂了,七年后,他却悄无声息练就一双酷炫的铁足,说要再次回去。
他应该自己很清楚,他这样的身体,回去意味着什么的。那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老师……”我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徐獒盖上指纹锁的电子面板,笑得像个顽童:“你叫我一声‘老师’,应该要比别人更理解我的人生追求才对。有人一生追求安定,有人一生追求爱情,也有人一生追求刺激……这些人,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傻子。”
“我这个追求‘真实’的人,在旁人看来也是个傻子。但无所谓,反正大家都是傻子,这世上何惧多一个我这样的傻子?”说完,徐獒关上工作间的门,大步向主屋方向走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他背着手,忽地大笑起来,声音宏亮,力透苍穹。
我陡然反应过来,今日这场宴请,不止是朋友相聚这样简单,也是众人对他的一场送别。
那之后的整晚,我都有些神情恍惚。
我与徐獒虽相识不深,却已有了几分师生的情谊,原以为自己会有更多的机会和时间同他学习,不曾想……
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烛火摇曳,鲜花飘香。我注视着席上举杯畅饮,与友人纵声欢笑的徐獒,心里可谓千头万绪、愁肠百结。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偏我又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心里想什么,就会如实地显现在脸上,一下被沈鹜年看出端倪。
“老师要回战区了,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问道。
桌上每人都有两支杯子,一支倒酒,一支倒饮料,我本来只喝橙汁的,这会儿愁起来,拿起那支酒杯也尝了一口。
酒是葡萄酒,不是红的亦不是白的,而是一种琥珀色的葡萄酒,入口微甜,带着明显的果香,并不难喝。抿了口小的,紧接着,我又将剩余的一口饮尽。
“我确实一早就知道,但不是最近。”沈鹜年低声说着,将自己杯子里没动过的葡萄酒全都倒给我,“我七年前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回去。”
这答案,也不算出人意料。
“老师说,他的人生追求是‘真实’。”我盯着酒杯里晃动的液体,微微出神,“这就是马斯洛需求的最高层,自我实现吗?”
沈鹜年沉吟片刻,道:“满足了低阶的基本需求,人们总是会往更高的需求探索,你可以把它当做人类进化至今的原始冲动。”
“那你呢?你有追求吗?”
“我现在的主要需求不在自我实现。”
我再次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闻言好奇看向身旁的男人:“不在自我实现?那你现在在哪一层?”
一共就五层,前两层他应该早就满足了,剩下三层,去掉最高的自我实现,还剩第三、第四层。我想想,第四层应该是尊重需求,他显然也拥有了,第三层是……是什么来着?
“爱与归属。我现在还在寻求……情感的联系和归属。”眼镜被白祁轩打坏后,沈鹜年这段时间都不再戴眼镜了,烛火的橙黄于他眼中交织成一片,熠熠生辉。
情感?归属?沈鹜年竟然会需要这样的东西?
或许是看出我脸上的疑惑,他接着道:“钱可以解决许多事情,然而也不总是万能的。”说罢他抬手示意,一直侯在边上的菲佣见了,忙端着醒酒器上前,为我的空杯再次续上葡萄酒。
“那祝你早日找到。”我将酒杯倾向他。
他莞尔一笑,举起盛了矿泉水的杯子,轻轻与我相碰。
每次喝完又很快会被加满,不知不觉,我就喝得有些多了,不过葡萄酒比威士忌度数低得多,多喝几杯也不至于像上次那样断片。
就是……从温暖的室内去到外头,被冷风一吹,有点恶心。
“没事吧?”沈鹜年扶住我,面露忧色。
夜深人静,酒足饭饱,众人看时间差不多了,纷纷起身告辞。可能喝多了,也可能是憋了一天终于憋不住了,不知谁起的头,一群大老爷们在大门口忽然泪洒当场,鬼哭狼嚎起来。
“鹜年,你扶他在附近走走吧,散散酒气……老严,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还是有机会能回来的。”徐獒说着话,就被一醉酒小老头抱住了。
“徐叔,那我们先走了。”
沈鹜年搀着我就要往外走,我看了眼被大家抱成一团的徐獒,忽然挣脱沈鹜年的手,朝人群扑过去。
张开双臂,我加入到拥抱徐獒的队伍中,跟着大家一起喊:“老师,你一定要回来啊!”
徐獒笑得很开心,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最后,我是被沈鹜年扯开的。
依依不舍回头看去,有几个小老头和我一样被扯开了,但也有几个仍坚定地抱着徐獒不撒手。
“你说,老师还能回来吗?”收回目光,我低低问着前方拉着我走的沈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