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上(58)
这下把他们都镇住了。
他听到了容楚岚的声音,同样冷冰冰的:“我和惜明兄的意见一样,你们再这样扫兴,干脆另开一桌,我请你们吃了。”
那几人连连赔笑。
短短几句话时间,姜遗光已走上了楼梯口。
小二点头哈腰引他上来,门口守着的侍从、侍女们没有拦,一个侍女轻轻敲门,隔着门柔声道:“有客到了。”
凌烛的声音响起:“也不知是方姑娘还是姜小兄弟。”
门被推开。
众人只见一从未见过面的俊秀少年踏进来,举手投足间完全没有他们想象中凶残狠厉,毫不局促,反而很是温雅沉稳。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瞧着气色不大好。
“抱歉,我来晚了。”姜遗光对他们点点头,略行一礼,“在下姜遗光,小名善多。”
凌烛连忙站起身,快步迎了过去,他起来了,其他几人也跟着起身,随着凌烛过去。
“在下凌烛,字惜明。”凌烛比姜遗光高一些、也结实一些,眼里发亮,“神交已久,今日凌某终于得以一睹风采。”
容楚岚坐在原地,冲姜遗光笑着点点头。
姜遗光被簇拥着坐下,其余人依次就座,凌烛又拍拍手,叫小二上菜来。
他给姜遗光介绍了一下场上几人,从左至右,分别是唐垚、段缘和、洛琮。没等他介绍到容楚岚,后者自己站起来,微微一笑:“在下姓容,容楚岚,不知小兄弟可还记得?”
姜遗光点点头:“自然记得,容姑娘好。”
他对所有人的热络都平平淡淡的,并不受宠若惊,看了一圈后,问:“方二姑娘还没来吗?”
容楚岚答道:“她身子弱,每次出门都要慢些,见谅。”
姜遗光露出个浅笑,摇摇头:“是我唐突了。”
他坐在凌烛身边,另一侧就是唐垚。唐垚大咧咧地搭上少年肩膀,用力拍了拍:“百闻不如一见,善多小兄弟,等会儿我们好好聊聊?我想你刚入镜,即便去阅了卷宗,也有不少想了解的吧?”
凌烛眼神制止他,唐垚这才收敛些:“抱歉抱歉,来,我敬你一杯。”
姜遗光肩头有伤,方才大力之下拍散了,他能感觉到那处伤口渗出血来,渐渐浸透那一块的里衣。
他没说出来,只摇摇头:“抱歉,我不喝酒。”说罢,又问,“还是等方二姑娘来了再说吧。”
唐垚笑容淡了淡。
他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给面子。
凌烛在场,做得过火就是得罪人了,唐垚收敛几分,转头去和别人说话。
姜遗光一直在听门外的脚步声,面上依旧摆出一副真诚的模样——他用这种方式骗过不少人。
他心里有一点点微不可觉的失望。
他原本对凌烛有一些兴趣的,结果真正见上一面后,那点微末的兴趣立刻烟消云散。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远不如他在拜帖中表现得那般友善。
或者说,友善是真,想要降服自己,让自己听从他,也是真。
不过……在场人总有家中人在朝为官的,顺着摸下去,总能找到些前朝的消息。
山海镜……皇帝要用它做什么?
为何把所有人都控制在京城?
楼梯上总算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店小二,还有两名女子,步伐轻巧缓慢,往这边来。
没一会儿,再度传来小二的叩门、通传声。
“诸位,有客到。”
大门推开。
一个身着月白色花笼裙、纤弱柔美的女子在两位侍女的搀扶下走进来,柔柔一笑。
“对不住,叫诸位久等了。”
第53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方映荷身上。
方映荷温柔一笑, 手帕轻抚了唇,对容楚岚无奈道:“怎么?容姐姐竟已忘了我吗?实在叫人难过。”
容楚岚忙说:“怎么会?只是许久不见,更该好好瞧瞧才是。”
刚进来那会儿,在场众人心里都有些恍惚, 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姜遗光同样如此。
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心里有个声音又告诉他:有什么问题呢?这就是方映荷。
两位侍女扶着方映荷坐下, 行走间,露出浅色衣裙下的红绣鞋,侍女们自觉退出去, 守在门口。
还没到午膳时候,凌烛只叫上些小菜点心。门外侍从一样样上来,已分餐摆盘好,各人面前分别一小碟,供客官各自取用。
方映荷微微一笑, 转而对着姜遗光:“善多小兄弟,之前的事,多谢了,我身子弱, 请允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姜遗光摇摇头:“不用放在心上。”
方映荷放下喝空的茶杯, 又是一笑,主动问:“今日凌公子怎么有空请大伙儿过来?又是何时认识善多的?我竟不知道。”
这算是起了个头, 众人边吃茶边聊。
期间,姜遗光一直很沉默。
他能把所有人的话都记在心里,他能看出每个人的真实情绪, 知道他们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高兴。可他又不清楚, 这些人到底在算计什么。
凌烛邀姜遗光过来,本就是为了试试对方深浅, 想拉拢。现在人到了,一切都很顺利,他反而觉得有些棘手。
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问了话就回答,不问他就不主动开口。除了时不时看方映荷一眼,姜遗光就没做过别的事。
可他对方映荷也不像是爱慕。
“说起来,我该快入镜了。”唐垚叹口气,“距离上一次入镜,已有一个月了。”
他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也不知这回又会碰上什么东西,如果我回不来……”
凌烛斥道:“胡说什么?总能平安回来的。”
其他人也纷纷安慰。
唐垚觑一眼姜遗光,发觉对方无动于衷后,转变话题:“惜明兄,听你说过那事后,我就派人去查了查闽省的卫家。”
姜遗光总算抬头看他了。
唐垚继续说:“我家曾也在闽省有几个铺子,正巧有个铺子上的老人从闽省回来后在京中养老。他在闽省泉郡住了大半辈子了,因家中常需运货到其他省,他跟着跑过许多趟。我问过,那边的船造、制瓷确实兴盛,只可惜……”
唐垚卖起了关子,拖长音就是不说。
姜遗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他。
凌烛催促:“作甚吊胃口?快快说吧,闽省卫家如何?”
唐垚:“还能如何,和以前一样,那老人根本就没听过有什么卫家,至于骨瓷,更是从未听闻。”
坐在他身侧的段缘和、洛琮齐齐嘘他一声,倒并不意外。容楚岚亦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在场只有姜遗光不明白,问:“为什么?”
唐垚拿筷子当响板,一敲桌面:“这你就不懂了吧?来,哥哥我好好给你说说。”
容楚岚呵一声,斜他一眼。唐垚被她瞪得一缩脖子,老老实实说起来。
“其实,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甭管生前如何富贵,又是如何权势滔天,死后一旦化为那镜中厉鬼,寻常人便会把他们丢在脑后,不去想,不去传。有不少事儿就是这么被‘忘记’的。”
“像那个闽省卫家,我猜原本应该是有的,只是出了什么岔子,一入山海镜,便被世人遗忘,久而久之,卫家就这么消失了。”
唐垚说罢,苦笑一声。
即便这个理大家早就知道,在场几人心情亦不可避免地低落几分。
姜遗光却很平静,又问:“你们知道贺韫吗?”
唐垚:“贺韫?谁?”
段缘和附和:“我不认识。”
容楚岚亦道:“不曾听过。”
凌烛问:“贺韫是谁?”
楼下说书先生已经离场,换了个歌女,细细柔柔弹琵琶卖唱的声音渗入门内。
姜遗光说:“很久以前的一个人,约摸二十多年了,和死劫有关,所以想托你们问问。”他在录卷宗时,没有说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