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上(278)
小二正巧来上第五只烧鸡,闻言嘴角一抽,忍着没说话,却叫那帮食客中的一个听见了,扭过头,上下打量坐在洛妄对面瘦高的“少女”,诧异道:“就她?一个女人还想挑谢大少爷?”
其他人没听清洛妄的话,听了后也知道了,看这两人还是外乡人,皆露出嘲弄之色。
“我们说那谢大少爷,也是拿谢大少爷和明武堂大少爷比,除了那高人和明武堂,其他人,还是个女人,就不要瞎显摆了。”
“就是就是,就这小身板,能打谢大少爷?”
“哈哈哈哈……”
洛妄和姜遗光理都没理他们,继续吃吃喝喝。那群人当中有人多吃了几杯酒,摇摇晃晃走过去,撑着桌子又扫了眼姜遗光。
虽然把脸抹黄了,头发也包在头巾里,可露出的那张脸五官细看下还是能显出几分清秀。
“好好打扮,也是个小美人。”
伸出手去就要摸“她”的脸。
手腕被一只瘦削的手攥住。
紧接着,他腹部一疼,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人便飞了出去,砸在馆子当中圆柱上落下来,在地面滚两圈,昏过去。
蹭一声,那桌人齐刷刷站起身,怒目而视,一人过去把那兄弟拖回来,其他人早已经把两人围住了。
为首一人脸色不好看,拱拱手:“我这兄弟多喝了几杯马尿,得罪了阁下,可阁下出手也未免太重了。”
“就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他这话是对着洛妄说的,刚才那人背对着挡住了视线,他们都以为是洛妄出手。
吃得正欢的洛妄抬起头,满脸无辜:“你们说我?”
姜遗光见他们对着洛妄去,自觉和自己无关,静静喝汤,一句话没说。
洛妄指指姜遗光,说:“不是我,是他打的。”他只答应了杀人,可没答应还要背黑锅。
小二怕他们打起来,远远看着,想劝又不敢上来劝。姜遗光神态自若地起身,向小二走去。
“我先结账。”他这么说,“如果等会儿有打坏的桌椅,也一并算在里面。”
说罢,从浅绿色荷包里取了碎银,一点点数给小二。
“自己打了人,还要推到女人头上。吃个饭也要女人掏钱,你还是不是男人?”那群人顿时怒了。
就连小二也用同情的目光看姜遗光。
洛妄嘴里含着肉,看看这群人,又看看姜遗光,呆若木鸡。
第190章
一间安静的饭馆, 忽地大门被撞开,从里面倒飞出七八个人。
行人纷纷侧目。
那群人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叫痛,却也不敢进去找人麻烦,只能自认倒霉, 互相搀扶起来后往回走, 还要背个昏迷的兄弟。
有几人心里不禁埋怨。
“他作甚去得罪人, 这下连累得我们也挨打!”
“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就该给他丢池子里泄泄火,省得惹祸。”
“噤声!”同样被打出来的为首的人厉声道,“你们没发现那人就和我们说的那个高手很像吗?听他口音, 也是北方来的,也爱吃鸡,要真是他,我们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算人家开恩了。”
“可是……也不能说这就是那个高人啊?他看起来哪有点高人的样子?”
“一只手把我们全打出来了, 算不算高人?”为首那人说。
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性,一众人不禁一阵后怕,原先还打算和堂里告状,现在看来, 只能自认倒霉。
洛妄把人都丢了出去, 嫌揪住那些人时沾了脏东西,和小二要了盆水, 洗洗手后。继续吃喝。
这回小二也疑心自己看走了眼,不敢表露出什么,更加殷勤地侍奉, 还提醒他们:“二位客官要小心了, 那群人是义武馆出来的,要是他们回去找人来, 恐怕有麻烦。”
义武馆和那明武堂又有些渊源,前者就经常在有人上门砸馆却抵抗不过时,去明武堂找帮手。这回要是把明武堂的人惹来,可不好。
洛妄一听,吃得更快,转眼间桌上就只剩下三只空鸡骨,剩下两只让小二用油纸包了带走,拽着姜遗光就赶紧跑了,生怕再被人堵上。
这边小巷子多,二人七拐八弯四处转,总算找了个无人的清静地,洛妄道:“说吧,你要我干掉谁?”
姜遗光说:“荃州丁家村,一个叫丁阿婆的神婆。”
洛妄一听就不高兴了,觉得这是大材小用:“你让我对付一个老太婆?”
姜遗光没理会,继续道:“她有点危险,你此行小心。”
“危险?还能有多危险?”洛妄哼哼一声,“行,最迟一个月,我把她人头带来。”
姜遗光点点头,也不问他怎么会来到了这个地方,从荷包里又掏了二两银子给他,足够他坐船的船资和几天吃喝用度。
“如果不行,不必强求。”姜遗光道,“碰上熟人,也不要透露我的行踪。”
他装扮成少女后,一举一动皆带了女子的娇柔之意,看得洛妄牙酸,连忙一一答应下来,接过钱就走了。
只要有钱,他才不管那么多。
姜遗光和洛妄分开后,一路问路。
衙门里看到的卫家祖籍地方早就换了名,昭西巷早就不在了,几经改换,现在叫阳正道。
听说他要去阳正道,被问路的几个老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其中一个阿婆劝他:“那地方都是男人去的,全是武馆,你个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过去惹麻烦。”
她眼睛有些混浊了,头发花白,抓着姜遗光的手,给他手里放了一小块糍粑:“娃娃去那里做什么?”
姜遗光对她笑了一下,道:“去找人。”
阿婆看他一个人上路,也不听劝,自以为明白了什么,摆摆手:“不要一个人去找哩,叫你阿爹阿兄一起,再不然,就先去武馆请点人手。”
“那些学武的后生,可厉害了,又有好多忌讳,女人最好不要去武馆。”
姜遗光道:“我知道了。”
他没有吃那个糍耙,到巷子口时,看见有一个小孩蹲在石台阶前,自己和自己玩斗草,把糍耙给了小孩,自己走了。
他不明白此地忌讳,问过路知道怎么走后,就往阳正道去。
星州与荃州出同源,相同又有些不同,荃州靠海近,海娘子庙、天后宫极多。而这星州,走在路上放眼望去,每一两里路就有一间关帝庙,香火极盛。
和本地风俗有关,拜关帝庙的看上去大多是习武之人,个子虽不高,身形却结实,紧绷绷的一身腱子肉,穿着颜色各异的短打,看上去像是标明不同武馆的衣裳,整整齐齐在庙外备祭品,上香,跪拜。
不知道在求什么。
姜遗光混在人群中,往阳正道中间去。
一踏进阳正道,更觉不同,街道两边少了小摊贩,茶馆酒肆也少了,人却多了不少,顶着大太阳汹涌地往这边来,多是些结实精壮的汉子,也有老人。
两排低矮的房子一溜儿从街头到街尾,中间各建了一间关帝庙,高大恢宏,金色檐瓦和朱墙在日光下刺目得紧。人高马大的赤面关公像斜斜相对,叫这原本宽敞的大道好似也变得逼仄起来。
那些行人有些手里提竹篮,篮子里放香烛,跟着进了关帝庙,还有些继续往里,周遭尽是湿潮热气和人流涌动时的嘈杂。
已经变成了武馆和关帝庙么?
姜遗光听闻阳正道中有卫家祠堂,现在看来,应当是祠堂也迁走了。
人群正好卡在一处路口,远处看到的两座关帝庙其中一座就在路口右边,有人把守着。姜遗光再往前走,就有两排人拦住了他,一队穿朱红,一队穿明蓝,看上去出自不同武馆。
“回去,你不能进!”两队人异口同声。
姜遗光看看其他人,问:“他们都能过,为什么我不行?”
那两队人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哄笑起来。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女人不能进武馆,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