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上(293)
悬棺葬,九公子等人不了解,谢魏二家人却清楚得很。
两家少爷彼此争斗几十年,对对方还是有些了解,对视一眼也明白了对方怎么个想法,一合计,干脆两家一起给丁阿婆办悬棺,也算结了父辈恩情。
只是这样一来,王家老爷的事儿可怎么是好?
谢少爷心里愁得很,要是娶不回王家大小姐,他爹肯定要打断他的腿。
他寻思着那小孩儿既然跟在丁阿婆身边,说不定学了点什么,再说,谢家家大业大,不过多一双碗筷的事儿,抢在魏少爷之前说:“我们帮你办了丧事后,你就干脆住到我们谢家来吧,不改姓也行,总不会缺了一口饭吃。”
小孩抬头看他,眼里有泪光,嗯一声,重重点头。
……
被他们担心的王家的确不大好。
大师临走前留下一句威胁,夜里果然出了事。
王夫人正睡着,喉咙干渴,叫婢女倒茶,却见那婢女同手同脚走进来,再仔细一看,她竟是背对着走进来的,脑袋拧到背后正脸对着她笑,手臂反弯过来倒了茶给她。
王夫人认出来,那是自己最喜欢的婢子欢儿,欢儿还在对她笑,身子背过去,膝盖也朝后弯下去行礼:“夫人,喝口茶吧。”
“不!不要——”王夫人瑟瑟发抖,“来人啊!快来人!!”
没有人来救她。
除却王夫人,王家几位少爷少夫人,连同小姐们全都见了鬼,下人房里的丫头小厮们也撞了邪。
守夜的两个小厮提着灯笼正走着,迎面走来一对全身穿着白衣,提着白灯笼,脸色发青的一队丫鬟,慢慢的,步伐僵硬地朝他们走来。
“来人啊——来人!”
下一刻,王夫人的尖叫传遍王家每个角落。
惊心动魄一夜后,甚至来不及点清死了多少人,王夫人就连忙让人去桥头等。这回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那位大师请回来。
第200章
这一回, 姜遗光是被王家人更加恭敬、几乎是敬神一样的态度请来的。
姜遗光一到王家,那群人恨不得立刻给他跪下。他能看见被自己放出来的那些东西,不太多,却也不算少, 足够让一家人吓得不轻。
他没有理任何人的奉承, 让一个管家带路, 把府里转了一圈,那些东西全收回了镜中,才提出要去看看王老爷。
见王夫人还有些不情愿, 姜遗光提醒道:“一切根源都在王昌德身上,他身上祸端不解,王家依旧会有难。”
王昌德,即王家老爷大名。
寻常外人哪里知道王老爷名讳?更别提这位大师不过才出现在星州几日。
王夫人当即心服口服,引着姜遗光过去。
穿过院, 一进屋,就能闻到股浓浓药味。怕病人不能着风,窗全部紧闭着,本就是苦夏, 门窗紧闭更是闷得透不过气来。
王老爷睡在软绸床铺中, 面色枯瘦发青,嘴唇苍白, 唇边沾了点苦褐色药渍。
他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薄被盖在身上不见半点起伏,花白头发乱糟糟放下来, 看上去并没有打理好。
王夫人用帕子抿抿唇,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这些丫头怎么伺候人的,真是不上心……”
姜遗光没在意他们的暗流涌动, 上前两步,站在床前。
屋内闷热,满是苦涩刺鼻药味,他却从眼前老人身上觉察到一股寒意。
“王、昌、德?”他一字一句念出了这个名字。
一手脱下手套,指甲在木质床边边缘挠过。
刺耳尖锐的声响叫不远处的王夫人和几个婢女们顿觉皮肉一紧。可比他们反应更大的是王老爷,几乎是在一瞬间猛瞪大浑浊的眼睛,鼻间呼哧呼哧喘气。
颤颤巍巍伸出手,眼珠儿乱颤,嘴唇哆嗦,他看见了站在床边,一身灰袍戴鬼面的姜遗光,屋内昏暗狭窄,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姜遗光是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你一直以来听到的,是不是就是这种声音?”姜遗光又抓了一下木头。
王昌德还没明白眼前这人是谁,来干什么的,直愣愣费劲地点点头。
王夫人心里有些焦急。
这大师眼看着是一定要救人不可,如果等大师刚走就让老爷“病逝”,传出去后,恐怕这大师为了自己名誉也要找上门来。
这大师脾气可算不得好,昨天他们自以为是要拿捏,晚上就遭了报复。
这可怎么办?
再看那大师,已经伸手拂过了王老爷额头。
听说他给人驱邪就是这样,摸摸额头,那个疯掉的女人就好了。
王老爷的确好了一大半,那只冰冷的手摸过后,他感觉到自己额头有一瞬间的发烫,很快又冷下去。而在发烫后,一直在脑海里响起的咯吱咯吱挠东西的声音忽然不见了!
王老爷不可置信地坐起身,满面欣喜,一个激动,话也说得不利索:“大……大师……”
他以为这是家中给他请来驱邪的大师。
这么说也没错。
姜遗光收回手,冷淡道:“起来,我有话问你。”
他越冷漠,那些人越不敢造次。
王夫人气得牙痒,还是捻了帕子揩泪,又哭又笑,又忙不迭让婢女们打帘子进来伺候老爷梳洗。
姜遗光往外走,站在门口,把门里几人低声絮语都听在耳中。
王夫人没敢说什么,只说他是请来驱邪的,去荃州请丁阿婆的人还没回来。她顺带说了些昨晚的事儿。
很快有人请他去茶间坐坐,不一会儿,收拾干净的王老爷拄着拐来了。
看着虽仍有几分虚弱,却也不像刚才躺在床上那般面带死气,他坐下后,让丫鬟上了茶,手都端不稳茶盏,赔笑着问:“大师,不知您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大师想知道是什么,某一定知无不尽。”
姜遗光道:“不必担心,我问的事,和你的病有关。”
“你听见这声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要骗我。”
王老爷仔细回忆:“大概有……有半年了。”
“王家以前没有招惹上什么?”
“没有,真的没有。”王老爷一口笃定,“我本本分分做生意,可能生意上有些争执,但我也想不出有谁会有这么阴毒的法子……”
姜遗光冷冷打断他:“我问的是王家以前,包括你的先祖。”
王老爷犹豫片刻,咬咬牙,“大师既然问题了,我就实话实说了吧,这毛病……也不光是我一个人有,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
姜遗光问:“什么时候的事?”
王老爷一脸为难:“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听从前老人说的,说……我们家受了诅咒,后来请了位神婆镇压,才好些。后面好几代人已经没有遇上了,谁知道现在又……”
姜遗光问:“你说的那个神婆,是不是荃州的丁阿婆?”
王昌德连连点头:“啊对对对,就是她。听说是我太爷那一辈带着我祖父去求丁阿婆出手,后来就好了许多,家父没有得上这怪病。我过去五十多年也没有,我以为彻底大好了……谁知道,现在又落在我头上了。”
王老爷唉声叹气不止,他年纪大了,干瘦成一把皮包骨,看着很是可怜。
姜遗光决心彻底问出来:“如果我没猜错,除了你们王家以外,还有其他人也有吧?”他见王昌德刚要张嘴,立刻厉声道,“最好不要骗我。”
阴森森一句威胁,叫王昌德到嘴边的谎话硬生生转了个弯:“没……有,有的,想来大师应该听过,就是我们星州的两家武馆,谢家和魏家。”
姜遗光听过谢魏两家祖上的关系,本是同一家分出去。但……既然是谢魏二家的诅咒,以血脉传承的话,为什么会有王家?
“王家,谢家和魏家是什么关系?”他问。
姜遗光心想,王昌德不说实话也没有关系,他夜里再偷偷闯一闯祠堂,谢魏二家的族谱在上一个皇帝在位,也就是圣德二十五年前都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