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上(188)
黎恪倒不在乎,试探地吃一口,觉着确实不错,反过来向姬钺极力推荐:“九公子,你可以试试,确实不错,无愧闽省一绝。”
姜遗光盯着眼前碗里的东西,发现黎三娘和黎恪兰姑都吃了,也跟着吃下去。
“善多,好吃吗?”九公子紧盯着他问。
姜遗光脸上没有表情。
黎三娘道:“你问他能问出个什么?”
黎恪也笑,却有点心酸,还是低声问他:“你觉得好吃吗?”
姜遗光沉默一会儿,定定看向他,反问:“你觉得,我应该认为它好吃吗?”
席上忽然安静下去。
……
天黑得很快,亮得也快。
从这条街头,到长街尾,都亮着灯。
纸扎的灯笼,纸扎的人、马、牛、羊,都放上来了,里面点着蜡烛,亮堂堂,暖融融,热热闹闹得照亮了夜晚。
人人脸上都戴了面具,谁也认不出谁,各自拉了手挽着臂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又笑又闹。大人抱了孩子,或是扛在肩头让小孩儿也跟着看热闹。这时节拐子多,隔没几步就有衙役守着准备逮人。
姜遗光等人也在人群中。
街边有卖艺的,杂耍功夫了得。手里几个火把翻来转去转得人眼花缭乱,在半空中耍成了火圈儿。另有一人身上抹了油,后退几步噔噔噔跑上去,一跃钻过从高空抛起的火圈,轻巧落地。
“好!!”人群中掌声如雷。
而后又有赤着脚踩刀山的,躺木凳上让人胸口碎大石的,口里喷火的……数不胜数。
姜遗光站在人群里,戴着面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杂耍。
有人要耍飞刀,让一个人站在一块木板前,张开的两只手里和头顶都顶了颗莲子,耍飞刀那人黑布蒙了眼,比划着。
气氛焦灼起来,大家都很是担忧。就像看着踩刀山时一样,明知他们不会有时,还是忍不住去想这有多痛,要是出了意外可怎么是好,越想越停不下来。
蒙了眼的人终于飞出第一刀。
银亮的光一闪而过,木板上,小小一枚飞刀将莲子扎进去,刀把还在嗡嗡晃动。
“好!!”
“漂亮!”
喝彩声响亮。
姜遗光就站在木板后不远,他感觉到托着莲子的那人也松了口气。
第一刀成功了,又是一刀,再次将那人手里的莲子扎进木板。
喝彩声更响。
蒙眼的黝黑肌肤的少年郎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他再次对准木板,屏息凝神,飞出第三刀。
但这回,周遭响起的不是喝彩,而是倒抽的一口冷气——
银亮刀光直直向人群中一戴面具的少年爆射而去!
姜遗光猛地抬手,在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一把接住离自己喉咙只差寸许的小小飞刀。
他低下头,看着托在手里的飞刀,因接得急,手心攥出了血。
人群哗然!
蒙眼的少年慌忙摘下眼罩,惶惶然向姜遗光看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被领头的老头一把拽住,往姜遗光的方向来。
其他人已经闹起来了。
“怎么还飞歪了?差点弄死人啊!”
“你们这不是害人吗?”
“这点本事还出来……”
姜遗光看着手里的飞刀,又想起了自己父亲。
他就是因为杂耍的飞刀……
是意外,还是人为?
面色仓惶的两人还没到姜遗光身前,就见那少年摘下面具,冲他们笑了一下,而后,对人群扬了扬飞刀,走到了场中。
那黑肤少年还愣了愣,老人却知道些什么,连忙低声道了句谢。
他忽然站出来,反而叫不少人以为他也是安排好的,那些叫骂指责又咽了回去。
姜遗光走到场中,看了一眼后,闭上眼,手腕一发力,掌心飞刀直直甩出去,“咚”一声,稳稳当当扎穿那人头顶的莲子钉进木板。
“好!!”不知情的围观众人再度叫好。
那老头回过神来,连忙使了其他小娃娃端着铜锣去讨赏钱,不少人往里丢了些铜板,还有人嚷嚷着再来一次。
黝黑皮肤的少年却涨红了脸。
这人他们也不认识,还差点,差点……他们怎么好意思?
姜遗光却没在意,扔回一刀后,重新退回人群中。他带了两个面具,换了个面具戴上,谁也不认识他。
他却没走远。
他想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继续被针对,便站在人群里继续看。
收了一圈钱后,飞刀是不能再表演了,恐怕会出事。那老人咬咬牙,让大伙儿等等,有好东西看。
不一会儿,他就从后面骡车上牵出来一条狗。
这条狗很是怪异,看着是条半人高的大黑狗,四条腿却长得不正常,甩了尾巴被老人牵下来,也没叫,只发出像马一样喷鼻的声音。
“大黑,下来。”老人拽着拴在它脖子上的绳圈往下扯,“露出脸来。”
大黑这才往下跳。
它跳的样子很僵硬,低着头,让两边耳朵垂下遮住脸,四肢也不似犬类灵活。被抽一鞭后呜呜汪汪抬起头,露出一张似人非人、似狗非狗,长满了黑毛的脸。
它像人一样笑了。
第134章
人会喜好一切通人性的爱宠, 越通人性,人们越爱。但若是那些猫狗真如人一般直立行走,拥有人的神态,甚至能口吐人言, 那反而会叫真正的人恐慌。
至少, 那条狗予人感觉就是如此。
“汪汪汪——”它又叫了几声。
不像正常犬吠, 反而像个成年男人模仿的狗叫声。
“汪汪汪——”大黑狗从骡车上下来,笑了笑后,冲周围人声音不高不低地叫了一圈。
后头的人还好, 前面有几个挽着手看的小姑娘见那狗一笑,立时头皮发麻,浑身寒毛都炸起来了,拼命把自己往后缩。
几个胆儿大的趁机上前顶了位置,并不以为惧。
这么多人呢, 能闹出什么来?
其中一个中年汉子问:“老头儿,你说的好东西,就是这条狗?”
姜遗光能略微听懂一些闽省语言了,他听懂了一个“狗”字, 抬眼去看。
老人自豪道:“自然, 这可不是普通的狗。”
说着,他抖了抖绳, 叫道:“大黑,来露一手。”
大黑便乖顺地后腿跪坐地,前腿似人般作揖, 拜了三拜, 汪汪汪叫三声。
一众人又是新奇又是害怕,忍着那股毛骨悚然的惧意围着, 还有些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恶心的感觉。
大黑作揖后,便站了起来。
并非四条腿站立,而是用两条后腿人立站直了身,本就是只大狗,站直后足和一成年男子等高,长长黑尾在地面扫来扫去。
它用前爪接过了讨赏钱的小童儿手里的锣,一只爪拎着锣上的绳索,另一只爪往里弯曲夹着鼓槌,环着人群走锵锵锵敲起来,边敲还边咧着嘴笑。
那种笑并不让人舒服,总让人觉得带了点阴嗖嗖的意味,可仔细看过去又好像只是看错了。
“嘿,这狗真是神了,还能敲锣。”大黑走到一戴土色面具的男人面前时,男人稀奇地说着,同时从袖子里摸,似乎是要掏钱。
狗立刻站住了,似乎眼睛都瞪得更大,直勾勾往那个男人的袖子里看。男人嘿嘿笑两声,动作放得更慢。就见那条大黑狗似乎有些急了,又不敢催,一个劲儿往他袖子里瞥。
他假装从袖袋里摸出一团东西,抓在手心,左右两手一倒腾,各自握拳。
“来,猜猜看,我塞哪只手了?”土黄面具的男人逗着狗笑。
大黑犹豫了,斜着眼看,又用鼻子嗅闻,男人手一扬躲开,继续摇头晃脑逗弄:“哎,可不准闻啊,你要是猜对了我就给省钱,要是猜不对,那可就没有了——”
大黑狗汪汪叫两声,爪子一撇,指向左手。
男人把左手一摊:“哎,猜错了!”
大黑狗肉眼可见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