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上(400)
那影子好像长了眼睛,还在看她。
收……还是不收?
正犹豫,二皇子包容地笑笑,走了,临别前又看了一眼容楚岚,似是不舍。
婢女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先领了容楚岚进茶房理一理仪容,让其他人来服侍着,自己进去悄悄把话说了。
朝阳公主已收敛了怒气,听了婢女的话,什么也没说,让她下去。
二皇子在外,和容楚岚眉眼传情?
可笑!
她本是让容楚岚来有其他事,二皇子却突然来了。她可不打算让他们在园里碰面,传出去不好。可来都来了,再让容楚岚打道回府,让人看见还以为容家得罪了她,便干脆叫人进来。
二皇子来了。
二皇子又走了,听闻公主大怒。
多吉派了使臣,往大梁来,一路宣扬公主美名,放言求娶公主。
容楚岚在朝凤园住了两日,第三天才回去。
来时心绪复杂,走时更难捱,无人知公主和她说了什么。
心乱如麻。
她坐在小小的车厢里,只觉整个人也被小小的马车车厢困住,被带着往前走。
走了很久,总算又入了城,进大街,来来去去人群热闹不已。
忽地,喧闹声又大起来,骡车停了。
容楚岚思绪被打断,掀帘子不悦地问:“又出什么事了?”
车夫也不知道,拉过路边一个小童使了银子让他去打听。小童回来后给他们说:“前面有人坠楼了。”
坠楼……怎么又是坠楼?
容楚岚心惊,这句话问出了口。
小童摇摇头:“不知道呢,这几天好多坠楼的。”
他张开手臂模仿:“我有一次看见了,那个人到栏杆边后,就像这样……”大张的手臂缓慢上下舞动,像小鸟,像蝴蝶。
“他们都像长了翅膀一样,要飞出去。但是没飞起来,就掉下来了。”小童声音清脆,还不明白可怕之处,只以为有趣。
……
郊外,一间庄子里。
张淮溪登上高处,正在作画。
画着画着,画笔不知不觉间放下。一步步来到栏边,张开双臂。
高楼有大风,广袖被吹拂,簌簌作响。他只觉心旷神怡,张着双臂,像一只蝴蝶振翅那般轻轻上下拂动,轻灵不已。
他觉得自己好似要飞了起来,要飞往那青翠树丛中,远离尘世。
几案旁,香炉袅绕升起青烟。
房外木梯传来咚咚急促声响,有人正匆忙上楼来。
在张淮溪即将跃出的那一刻,一道身影更快,破门而入冲过来抓住他。
“你疯了?你想死吗?”
赵瑛声音很大,顾不得男女有别,扑过去抓着张淮溪往回带,把他摔在地上。
“我在楼下就看见你了,叫你也不应,你发什么疯?”
第272章
被摔在地上后, 张淮溪也不生气,揉着手臂和后背坐起身,道:“赵姑娘,多谢。”
赵瑛气道:“谁要你谢?你不如好好说说, 你自己莫名其妙的干什么呢?”
她疑心张淮溪是因为入山海镜一事, 受不了了才要寻死, 动动嘴唇,还是勉强把话咽回去:“活一天是一天,堂堂男子汉大丈夫, 何必寻死觅活?”
张淮溪心知她是误会了,也没解释,笑道:“姑娘说的对,是我一时想岔了。”
赵瑛看他怎么也不像是那种心灰意冷之人,她见过要寻死的人, 眼睛不是死的就是疯的,张淮溪和他们不一样。
她不放心,道:“口说无凭,你先和我一起下去。否则我一走, 你又跳了。”
张淮溪保证道:“不会。”
赵瑛盯着他, 仔细打量,不敢掉以轻心。
她如果没看见就算了, 可现在,她看见了,她就不能放着不管。否则, 近卫们找她麻烦怎么办?
更何况……她感觉张淮溪很不对劲。
她的确不太喜欢张淮溪, 因为张淮溪性格高傲,不怎么说话, 有时候爱答不理的。但她不觉得对方会想不开。这几日待在庄子里,也没见张淮溪受过什么刺激。
这么看来,他今天的行为就很可疑了。
赵瑛强拽着张淮溪下楼,找近卫说了这件事。
最近近卫们都很忙,庄子里的人都少了,不知去忙什么事,气氛隐隐有些紧张。庄子上剩下的人听了赵瑛的话很重视,当场叫来四个人,每人两个,不论做什么都要跟在身边,以免出事。
张淮溪推脱不得,就连赵瑛也觉得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她就不说了。
第二日,有人急急从外面回来,一来就找他们,谈话内容令二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几日你们需小心,身边人再多些。”那人道,“你们一直在庄子上或许还不清楚,上一个进了长眠诅咒幻境,也就是变成蝴蝶的那个……不少入镜人都死了。”
赵瑛惊呆了:“怎么可能?不是说出了镜就没事了吗?”
要是离了镜子还要被诅咒纠缠,谁也不能干这活啊。
那人道:“不清楚,只知道那些入镜人都是登上了高楼,坠楼而死。”
“我们救下来几个,活下来的人看不出什么奇怪的,不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唯一一点——他们也和你们一样,进了同一重死劫。”
“我们怀疑……所有入了那场劫的人都会死。”那人的眼睛盯着张淮溪,“现在,轮到你了。”
赵瑛抖着唇:“我也进去了,我也会坠楼吗?”
那人没有否认:“赵姑娘还是多加防范,身边跟着人。”
张淮溪追问:“这位兄台,没有其他办法?山海镜也不行吗?”
那人没肯定:“有入镜人试过,没用,只能派人看着,你们可以试试。”
他来就是为了说这事,说完后又匆匆走了,只剩下赵瑛和张淮溪二人心有余悸对视。
庄子上其他入镜人都不在,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张淮溪期期艾艾道:“赵姑娘……虽说,男女有别,但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或许可以……”
赵瑛过惯了穷日子,穷人家哪来那么多男女大防规矩。再说,以前她爹在世时,有时也会让自己学生留宿,是以她并不在意。
“好。”赵瑛道,“镜子都拿上。”
张淮溪和她又商定些事,包括不论走到何处都要让侍从跟随,平常绝不登高等等。
张淮溪还有点后怕,要是赵瑛不在,他估计早死了。
他们商议过后,张淮溪想到了什么,叹道:“也不知姜小兄弟何时能回来,要是他也……”
赵瑛瞪他一眼,这人说话都不会说好听的。
他们却不知道,不光是他俩,几乎所有入此死劫的入镜人连同相关近卫们都在找他。
诅咒还没完,且流落到了镜外。
姜遗光明显表现出神异之处,或许能从他身上找到办法。即便不行,从其他人的供词中也能看出他对长眠诅咒了解最深,他又在倭国待了许久,总有些法子。
一艘艘船,往倭国去。
倭国海边,一群不会开船的准备登船。
从伊势神宫中得来的书卷、青铜鼎,还有沿路收集来的粮食和茶叶、衣物布匹等全都装上来时的小船只。
小船只也不过和大船相比小些罢了,和普通桨摇木船比还是大得很。这群人把船研究了个遍,只是到现在,他们也没懂怎么驱使这样大一艘船,恐怕还要研究好几天才行。
更何况从倭国到高句丽,虽然不算太远,可也不近。寻常渔夫出海都要小心,他们这群从没出过海的人自然要更谨慎。
“这几日是离不开了。”有人站在甲板阁楼上的二层走道边叹气。
船上留守的人应当早就出了事,船上到处积灰,打扫也要好一会儿。
他叹了一会儿,忽地远处一阵海风刮来,吹得他的袖袍鼓鼓涨涨,好似多了一对翅。
他也顺势站在船头张开了双臂,昂着头,这叫他看上去更像一只迎风振翅的鹤。